葉湘是在除夕的前一天得到顧醫生的許可，各項指標都正常了，才得了特赦，回家過年了。

    溫裳陪在她的身邊，看著她像一個走丟的小姑娘迴歸家庭的模樣，又好哭又好笑。

    “張嬸，你把窗花剪一下，趕緊貼上去，家裏要搞得喜慶一點，新的一年是新的開始。”葉湘一回家，就恢復了往日女主人的模樣，嘮嘮叨叨的。

    溫家一直都由葉湘打理，一花一草都是她找人種的，她對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充滿著感情，特別是快要離開的人世時，會更加的戀戀不捨。

    葉湘從小就受過淑女式教育，自幼知書識禮，對生死其實看得不太重，只是人世間多了牽掛，所以才貪戀活著的時光。

    自己的身體，自己是最清楚的。

    哪怕醫療團隊研製出最新的藥物，效果挺好，可是她清楚地知道，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溫裳看著葉湘不消停地指導著，走到她的身側扶住她，“媽，你又來了，顧醫生已經說了，可以讓你出院一段時間，但是你要聽話，不能站太久，不能太勞累。”

    “不累，我這才站幾分鐘了。”葉湘笑容滿面地拍著溫裳的手，“這不是回家了，我高興。”

    她一直很在乎這個家，只要家在，她就有丈夫，有女兒，她有安全感。

    “管家，先生要回來吃年夜飯嗎，明天可是除夕。”葉湘忽而開口問身後的管家。

    溫裳一聽有關於溫封，眸光忽而有點暗淡，露出了難掩的厭惡，只是一瞬，表情便恢復如常。

    她不喜歡溫封，可她媽喜歡呀，像是一隻鴕鳥，不計後果地扎進去。

    “太太，我今早兒已經打電話問過先生了，先生說一家人團聚，肯定是要回來的。”管家高興地說。

    葉湘聞言，笑開了花，繼續指導著傭人幹活。

    她還是從前那副模樣，把家裝成最溫馨的模樣，等她的丈夫回家吃飯，特別是年夜飯，她更加在意。

    溫裳看葉湘的高興的模樣，實在不忍心打斷她，縱容了半個小時，終於還是嚴肅地催她吃藥休息。

    葉湘很聽話地回房了，走之前還不忘叮囑張嬸和管家，一定要在除夕前，把一切都打理好。

    今天難得開心，別墅區中有人放煙火，朵朵絢爛的煙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炸開，綻放出最耀眼美麗的模樣，在轉瞬之間變煙消雲散。

    葉湘出神地看著窗外的煙火，有點悲傷地感嘆，“其實人和煙火一樣，總會熄滅的，人來人往，這是生命的意義，這是世間上恆古不變的規律。”

    年夜飯很豐盛，葉湘還張羅著要包餃子，溫裳沒讓她動手，給她安排了一個座位，坐到一邊看著。

    “囡囡，你多做幾個鮮肉玉米餡的。”葉湘看著溫裳，不忘叮囑。

    溫裳沒有問原因，只是乖巧地點頭，“好好好，你乖乖坐著，我馬上就包。”

    她不問，但是她知道那時溫封喜歡的。

    一大早就起來忙年夜飯，到了下午時分，葉湘像個剛滿十八在等戀人的小姑娘，拉著溫裳給她化妝，說想要精神飽滿一些。

    常言道，女為悅己者容。她為溫封盛裝出席，可他卻視而不見。

    溫裳不願意打破葉湘的興致，拿出了韓小小特意準備的假髮，替她帶上，說，“果然還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漂漂亮亮的。”

    葉湘笑得見牙不見眼，捏著溫裳的小手，“囡囡，媽早就老了，哪裏還能做小姑娘。”

    “哪裏老了。”溫裳彎身，湊到葉湘的耳側，兩人的臉都在鏡子中，她好奇地對比著，最後得出了結論，“明明和我差不多，也不對，我二十了，你才十八……嗯，新的一年了，我要二十一了？”

    葉湘被逗得高興，笑得合不攏嘴。

    兩人都換上新的衣裳，下樓等吃飯，眼看著要六點了，張嬸把熱騰騰的菜端上來。

    “管家，先生是說六點回家吧？”葉湘臉上的喜悅藏不住，笑起來時很燦爛。

    管家站在一邊，點著頭，“先生是這麼說的，不過今天大家都回家吃年夜飯，交通比較擁擠，估計會晚一點。”

    他心裏也沒譜，只能找了一個藉口。

    葉湘點頭，忽而轉向溫裳，按捺不住雀躍地說，“囡囡，我們就等一會兒？”

    溫裳將乾淨的碗筷放到她的跟前，起身替她盛熱騰騰的湯，有求必應地回，“好。”

    一會兒，就是兩個小時。

    牆上的時鐘走到晚上八點時，溫封還沒有蹤影，就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回來，像是人間蒸發了，管家著急打電話過去催，也沒有任何反應。

    兩個小時漫長的等待，足以將葉湘一腔的熱情冷卻。

    張嬸熱了兩次菜，這一次端上來的，是第三次。

    葉湘看著冒著白煙的飯菜，依舊保持著溫婉冷靜的模樣，臉上露出難看的笑容，往溫裳的碗裡夾菜。

    “囡囡，餓了吧，我們……先吃了吧，不等了。”她故作如常地說。

    溫裳沒有抬頭，不敢看葉湘強顏歡笑的模樣，彷彿她一抬頭，就會看到她破碎的自尊，她捨不得。

    “嗯。”溫裳給葉湘夾餃子，溫柔地說，“媽，你試試我包的餃子，要是喜歡，我常給你包。”

    “……好。”葉湘低著頭，慢慢地咬著餃子，內心五味雜陳，眼眶發熱，眼角凝著熱淚，可終究沒有留下來。

    她精心的打扮，終究是成了一場空。

    她原本想著，人生的最後一頓年夜飯，可以和他一起吃的。

    這是她的最後一個新年了，還是不如意。

    或許，她不應該愛他了吧……可是，她又捨不得，二十多年的感情，朝夕相處，曾經有多愛過，現在就有多痛。

    若是時間可以倒流，她寧願不曾出席那一個舞會，寧願不曾認識過溫封。

    原來愛錯一個人，比凌遲還難受。每一個從天黑等到天明的漫漫長夜裏，她是怎麼熬過來的，不過就是當初赤忱又瘋狂的愛。

    當愛意燃燼了，那還剩什麼，不過是一絲念想罷。

    葉湘快速地將眼角的淚水抹去，一個不停地替溫裳夾菜，讓她多吃一點，還嘮嘮叨叨和她說了好多話。

    溫裳的鼻尖發酸，眼睛溼漉漉的，像是天空下了雨，水漫入了眼眶裏，她想哭。

    這一頓年夜飯，真的好漫長。

    一直到晚上十點，溫封還沒有回來，葉湘說不等了，早早就睡覺了，幸好有藥物的作用，否則她如何安睡。

    溫裳坐在大廳裡，看著牆上掛著的合照，一家三口，他們都笑得挺燦爛，看起來很幸福。

    或許，溫封曾經很愛葉湘，只是後來不愛了，至少現在不愛了。

    盛琛發來了微信訊息，問她家裏是否一切都安好。

    盛家的老爺子把盛家人全部召了回去，他沒有辦法抽身。

    溫裳回覆說挺好的。

    一直坐到午夜十二點，盛琛又發來了訊息。

    【媳婦兒，新年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