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她想要走得自由一些。
轉眼間,已到了寒假。
楓城的冬天很漫長,今年最是反常,連續不斷地下大雪,像是要將一切都冰封起來。
溫裳在想,這麼冷的天氣,能不能把時間凍住,能不能把生命冰住,一切都靜止不前,那也挺好的。
一月末時,由頂級專家組成的醫療團隊傳來了好訊息,說有一款特效藥已經透過檢測了,可以給葉湘續命。
是的,續命。
他們像是大海撈針,瘋狂地尋找合適骨髓,可始終沒有結果。
溫裳始終懷抱著一絲希望,她深信,下一秒就會有好訊息傳來。
葉湘使用了新款的特效藥,身體情況果然好轉了,精神好了很多,清醒的時長也變長了,經常拉著溫裳嘮嘮叨叨,說了很多童年的趣事。
溫裳停下了手中所有的工作,全程陪在葉湘的身邊,貼心照顧著。
“裳裳,快要過年了吧。”葉湘握住溫裳的手,笑得魚尾紋都出來了,“我想回家過年。”
她從病房的窗外看出去,看到街道一片喜慶的紅,燈籠掛了整整一條街,慶祝著新一年的到來。
“他們總是弄不好,春聯左右會貼反,還有過年要準備的新年禮物紅包等,往年都是我來處理的,交給傭人們,我不放下。”葉湘看著窗外一片璀璨的霓|虹燈,臉上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呆了一個多月的病房,我想念外面的新鮮空氣了。”她像是孩子一般輕輕地搖著溫裳的手。
溫裳將手覆蓋在她的手背上,杏眼裏水光燦燦,看著頭戴毛絨絨帽子的葉湘,她又想哭了,內心百感交集。
葉湘接受了化療,頭髮全部沒了,只能戴著帽子,一直不願意脫下來,她不願意看到自己的病容,溫裳乾脆把病房裏所有的鏡子都藏起來。
一個多月來,溫封只來過三次,每次都是匆匆而來,又急忙忙地走了。
溫裳不曾明白葉湘對溫封是怎麼樣的感情,她只只知道,葉湘從十九歲開始,就喜歡溫封了,為他一人,背離了整個家族。
她陪他建立事業,一直做他的後盾,換來卻是如今的一人獨守空閨。
溫裳想問,你後悔麼?
可是她問不出口,每一次病房的門被推開,葉湘總是露出期待的目光,知道來人不是溫封,眼神又暗淡下去了。
她一直在等他,在僅剩的生命長度裡,能多看他幾眼,就多看幾眼。
葉湘的愛,總是過分的小心翼翼,怕他來了,看到她這副難看的容顏,又怕他不來,上一次的見面就成了最後一次。
“囡囡,讓我回家吧。”葉湘的手用力,搖著溫裳的手,眼裏全是期許,“顧醫生說了,我用了特效藥,情況好多了,血液的各項指標也挺好的,可以安排出院的。”
她現在的情緒很穩定,想法也淡然,看淡了生死,或許,這是她留在世上最後的一個新年了。
她想回家過,回到她一直生活的溫家。那裏是她和溫封一起建築起來的,她總是有不一樣的情懷。
若生命到了彌留之際,她更願意在熟悉的地方閉上眼睛,就此長眠,而不是躺在冰冷的醫院裏,對著沒溫度的機器。
她想要走得自由一些。
溫裳陷入了糾結,頂不住葉湘懇求的目光,可又不放心帶她回家。
“囡囡,你就答應我吧。”葉湘討好地說。
溫裳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伸手扯正了葉湘頭上的帽子,退了一步,“我先問過顧醫生,若是他評估透過了,那我們就回家。”
葉湘笑了,燦爛又明媚,滿足得像一個得了糖果的小姑娘。
溫裳看著時間,給葉湘喂藥,陪在她的身邊,等她入睡。
葉湘舉起插著輸液管的手,指著窗外的那一輪彎月,“小時候,你鬧著不睡覺,我就會揹你站在窗邊,給你講關於星空的故事。”
“今天好可惜,沒有星空。”她有點惋惜。
溫裳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出去,眼底有熱淚涌上來,將心澀壓下去,“小時候的夜空會更好看,漫天的星辰燦燦,現在城市多了太多的夜燈,星星都沒那麼亮了。”
“這個方向應該是大熊座和小熊座了,我記得你說過,他們是一對母子,小熊追著大熊,它們身後還有一個拿著叉子的牧夫在追著,那是牧夫座。”溫裳嘴角上揚,凝著一抹淺笑。
她嘮嘮叨叨地說著關於星座的那些小事,再轉頭時,葉湘已經睡著了,臉上還掛著溫柔的笑。
溫裳彎身,輕輕地替她掖著被子,吸了吸鼻子,將眼角的淚水抹去,轉身去找顧醫生了。
顧醫生是盛琛安排的。
自從葉湘被推進急救室的那一天起,盛琛和溫裳之間像是有了一層隔膜,那種感覺說不清,明明什麼都沒有發生,又像是發生了什麼。
溫裳似乎在責怪盛琛,幫著隱瞞她,哪怕她明明知道不是他的錯,他也是身不由己,可是……
盛琛最近很忙,馬上要過年了,到了年終的時刻,公司大部分的業務都要清算,全部都要他把關簽字。
他在百忙之中會抽時間來醫院,每一次都是遠遠地看著,從窗外看進去,爲了來看幾眼溫裳。
她瘦了,貼身照顧葉湘的一個多月,她肉眼可見地瘦了許多,身子比以往要單薄。
今天盛琛來了。
溫裳正好去找顧醫生,盛琛站在光線昏暗的走廊裏,看著她纖細的背影。
站在身後的宋城小聲地說,“盛總,要不……”
盛琛打斷,“我就來看看她。”
宋城不再多話,默默地站在身後,看著盛琛顯得落寞的背影。
“醫療團隊怎麼說?”盛琛開口問。
宋城的臉色變得凝重,無力搖頭,“聯絡過了,新的藥物一時有用,但是撐不了多久的,一旦新藥對溫|夫人失去了作用,那就……”
“他們已經盡力了,加速的研製新型藥物,可總需要一定的實驗時間的,就怕……”宋城越說越小聲。
這時,葉湘醒過來了,從門口的縫隙看到了盛琛,朝他招手,示意他去病房。
盛琛走了進去,對葉湘紳士地點頭。
“……盛先生,請坐。”葉湘面色蒼白,卻依舊維持往日溫婉的模樣。
盛琛百感交集,他和葉湘不算親近,可她終究是溫裳的母親。
“伯母,感覺如何?”盛琛坐下,關心地問。
“挺好的,謝謝盛先生。我知道你常來,給我打針的小護士都說門口站著的男人很俊,我便知道是你。”葉湘笑著笑著,眼眶溼了,哽咽地說,“我先生要是有你來得勤,那就好了。”
同樣是公司的總裁,盛琛卻總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往醫院跑,而溫封呢……
她不願意多想,真相太過殘酷了,她只想自我欺騙。
盛琛給葉湘遞紙巾,他輕聲地問,“伯母,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葉湘搖頭,“盛先生,我知足了,你做的已經夠多了,謝謝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