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木工活
房屋很破舊,多處青瓦都掉落破碎。
老人平日幫別人做些桌椅,膝下無兒女的他,雖不至於餓死,卻過得很拮据,那六兩銀子,本是他欲請磚瓦師父,來翻瓦的,可是卻被那尖酸刻薄的老闆娘搶了去,如今房屋各處都擺放著破罐爛盆,顯然是用來接漏下房裏的雨水的。
“嘎吱!”這時張老伯推開院落門,拄著柺杖,另一隻手提著兩副藥。
大門正對的是廳房和睡覺的地,入眼右側是灶房,左側是用棚子簡單搭建、堆放雜物的地兒,堆放著許多木頭,地上都是木屑,一塊板子上,擺放許多木匠的工具,一張嶄新的木桌,也具了粗胚。
張老人將要放在桌上,微微笑道,“小夥子,你醒來。”
林陸想將身子撐起來,卻發現十分艱難,彷彿已經不屬於自己了一般,渾身纏滿了白色繃帶,動一下,都要牽動傷口,鑽心般的疼痛,讓他幾近昏厥。
“化骨噬心之毒”依舊殘留在體內各處,無名心法化作黑色的神力,將毒素包裹著,可依舊有點點流露出來,林陸無時無刻,都在承受痛楚,彷如骨頭不斷被侵蝕、心臟被不停撕咬,很痛苦,只要活著,就會體味到。
“小夥子剛醒,可別亂動,小心牽動了身上的傷口。”老人見狀,趕緊過去攙扶。
“謝爺爺救命之恩。”林陸很虛弱,艱難開口道。
“老頭子力所能及。”老人笑道,“我去給你熬點稀粥,這十幾天都沒吃東西,想必身子骨已經不行了。”
張老伯囑咐林陸躺好,而他則是顫顫巍巍的去了灶房煮粥熬藥。
林陸看著老人身影,不禁鼻尖一酸,他昔日意氣風發出大荒,還是一個少年,如今幾年過去,已經成了一個廢人,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一個多時辰過去,老人小心端著熱乎乎的粥,來到床前,親自喂林陸。
張老伯對林陸的出生,沒有多問。
簡單吃了點粥,又將藥喂林陸喝下。
張老伯趁著天還早,也就去了棚中。
“鏗!……”
不多時,只聽見榔頭撞擊木頭的聲音,在外此起彼伏,張老伯脫去上衣,穿著一身褂子,身形很乾瘦,每一處敲擊,總是會隔上許多時間,不多時,老人已經大汗淋漓,顯得很乏力。
林陸心緒起伏著。
張老伯用搭在肩頭破舊毛巾拭去汗水,又喝了口水,接著講做好的凳子一部分挪過,自己坐在木樁子上,用鑿子雕刻花紋,鳥獸花紋在其滿是褶皺的手上成形,飽經風霜的臉上,一絲不苟。
因為年邁,老人顯得有些力不從心,而這桌椅是給城中大戶所造,所付的錢自然也不會少。
……
時間再過一月,大暑將過,蟬鳴之聲,此起彼伏。
林陸坐在屋簷的凳子之上,面容依舊很蒼白,身子很瘦削,將清秀遮掩小半,他穿著張老伯的衣服,袖子挽起,老舊發白,有幾個補丁,好在一個乾淨。
他雖然能勉強下地走路,身子依舊很虛弱,如今他的體質,比之這個年齡的人還要不如,弱不禁風,眸間亦沒了光彩,很黯淡。
林陸聽著蟬鳴,微風拂過院落,將張老伯腳下的木屑吹動。
張老伯一絲不苟的雕刻桌椅之上的花紋,鳥獸花蟲栩栩如生,有一種古樸自然之感,他雕得很慢,刻刀鑿子每動幾寸,老人都要停下來歇息許久,對他如此年紀的他來說,這活已經是不小的負擔,伴隨著偶爾的咳嗽,刻刀卻沒有偏離一寸。
“張老伯,歇息一會罷。”張老伯手顫顫巍巍的,顯得十分乏力。
林陸端來一碗水,遞到老人身前。
“好。”張老伯微微一笑。
“我來替你試一試。”林陸接過張老伯手中的鑿子和刻刀。
“你也會木工嗎?”老者笑著問道。
“以前在部族裏學過一些。”林陸道,接著仔細端詳老者刻下一半的,蒼白的手摩挲那自然的紋路。
良久之後,林陸依舊頓在那裏。
張老伯見林陸無從下刀,笑了笑,“每個人的手都不一樣,你大可不必續我刻過的,可以重頭開始。”
“重頭開始嗎?”林陸喃喃道,“這刻壞的木頭,還能重塑嗎?”
張老伯一輩子都在這木工之上,自小跟著父輩,幾十年,對木頭,自是十分了解,“刻壞了,大可全部削掉,重頭雕刻。”
張老伯沉吟道。
林陸所有所思,經過這些事後,他變得有些沉默寡言,不喜說話。
“有些明白了。”一刻鐘後,林陸點頭道,接著他重新拿起一塊木板,很快木屑紛飛,手法很粗陋,只能模糊看見一隻翠鳥的大概。
沒了修為,林陸手臂很快便無力了,良久纔再揮刀雕刻。
張老伯端著水,淡笑著,也不心焦,乾枯滿是褶皺的手,不時指點林陸。
“順著紋理,會省力許多。”張老伯道。
若是昔日,林陸神力不絕,面對樹枝結痂處,自可以以力破之,而如今,一介常人,這樸實道理,卻讓他受益匪淺。
幾個月過去,秋風已經蕭瑟。
林陸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毒素侵入,已經愈發的深重了。
他短暫停下手中的活,可以看到凳子的部件,已經差不多了。
在張老伯的指導之下,林陸這幾個月來,已經可以簡單做些桌椅了。
而對於一些大戶人家,要求做工精細的活,還是要張老伯親自來。
一老一少,相處的十分融洽,其樂融融,只是二人都顯得病懨懨的,老人晚上總是會劇烈的咳嗽。
晚上的飯菜亦很簡單,做木匠的,不是每天都有活,有時賣了一兩副桌椅,張老伯總會買上半斤肉和幾兩酒。
而張老伯年紀,本已經是該享受天倫之樂的年紀,卻孤寡一人。
林陸吃著老人做的飯菜,很樸素,沒有那麼多的調味,一撮鹽恰到好處,在老人手中,普通的飯菜,卻有別有一番味道。
後面的日子,林陸也學著做菜,張老伯倒也輕鬆了許多,時常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