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川的鹿角，被鹿邑放在乾坤袋裏。

    “小川，別擔心，師傅會救你了的，師傅已經是仙人啦。師傅會找回你的魂魄，你的血肉，把你救活的。”鹿邑溫柔的對著乾坤袋裏的一團亮光說道。

    趁著鹿邑還算清醒，錦青原本想問他如何救雨柔。纔開口，聲音已經沙啞，才發現自己現在原本那麼久，久到自己已經雙腿發麻，錦心的臉上臉上全是汗水，眼睛裏除了重眸，還有淚水。

    “等你醒來，你要什麼，師傅都答應你。”嘴角里全是寵溺。

    “二位少主，那麋鹿的真身拿到了嗎？”

    “拿到了，一顆丹珠。”

    鹿邑把鹿川度給他的修為，變成一顆丹珠，直直的扔給錦心。錦心看不到鹿邑的表情，他的頭髮凌亂不堪，搭在臉上。只看他雙手顫抖，步履蹣跚。

    錦心將丹珠給雨柔卻怎麼也進不了草房，被自己的力反彈，嘴裏一陣血腥味。難怪鹿川四百年修行不可近，這陣法太厲害。

    “給我吧。”二叔唐晉棋不知何時從背後過來，拿著錦心手上的丹珠過去卻也被陣法隔絕在外面。看了周圍的一切，沒有看到五行，除了一塊巨石，和幾棵大樹，也沒有其他。唐晉棋試著聞了聞巨石是是否有藥劑，又算了算大樹對應的星辰。最後，沒有找到破解陣法的方法。

    不遠處三叔唐晉程一個人蹲在地上，撿著嵌在地上不起眼的小石頭。撿了一衣兜，把石頭用衣服兜住，自己一個人抱著石頭往山前走去。

    錦青手上的狐狸趁眾人不注意往小草房裏跑去，一旦狐狸近了陣中，它沒有修為，有可能會被仙術所傷，七竅流血而死。

    出乎意料，那隻小狐狸徑直跑到孱弱的雨柔懷中。錦心錦青見到這種情況，謹慎的用手指去觸碰陣法邊界，卻怎麼也觸不到那道屏障。唐晉棋見此，負手徑直往草房走去。

    ——破這陣法的奧秘，是這腳下不起眼的小石頭，唐晉程一下就看出裡面乾坤。

    雨柔張開嘴，丹珠進入她丹田，她臉色頓時好了不少。懷裏抱著的小狐狸，它自己落在地上，圍著雨柔打轉。

    “錦心錦青姐姐，我終於見到你們了。”

    “果然是山精仙靈一般嬌俏可人兒啊。”

    “二位姐姐，我稍後給你們介紹我的好朋友鹿川，他是一頭修行四百年的麋鹿，我爹不讓我告訴旁人。”

    “對了，雨柔，那丹珠是我從唐門帶來的，鹿川他說他想去鹿臺以外的山外看看，你又生病不能帶你，他和錦兒就先去啦。”說完，錦心和錦青雙雙轉背過去。

    ——鹿川臨死之前除了求自己的師傅鹿邑，還求錦心一定不能告訴雨柔：錦兒已死，自己修為俱散之事。

    錦心和錦青商議片刻，決定先騙著她，那鹿川和錦兒一起去雲遊海川。爲了防止雨柔起疑，錦青說他們會給你寫信的。

    “鹿川不喜歡狼毫筆和石墨的味道，他覺得聞著頭暈。”

    “爲了告訴你這世上有趣的事，說不定鹿川偷偷學了寫字呢。”

    “我知道是這樣，他爲了我什麼都肯做。”

    我知道他爲了我什麼都肯做的。錦心錦青聽了，一同嘆息：鹿川也的確爲了雨柔散盡修為，什麼都肯。

    倘若有朝一日，雨柔知道，鹿川那隻活了四百年的麋鹿，爲了救她，已經不在世上，如何悲痛？

    “鹿川去遊覽山川這些年，我也要努力提升修為，錦心姐姐，你的控蠱術可否教我一二？

    錦心從身上的瓷瓶裡，拿出一隻天心蠱，又給了雨柔啞鈴。

    “這隻天心蠱我養過的時間不長，比較溫馴。每夜子時之前，餵食它一些肉末就可。如果你需要控制誰，把它放在他的身上。催動咒語，天心蠱自會聽你的話，控制那人行為。雨柔，給你我自己整理出來的一些咒語，除了唐門直系弟子，不得外傳。”

    雨柔小心接來書籍和瓶子捧在手裏。

    可惜江湖傳聞中那個長在景州秘境擅長控屍操蠱，羅剎妖女般的唐錦心，縱使蠱毒之術太厲害，也操控不了人心。

    清碧因為江湖上諸多人的傳言，擔憂錦心會阻礙柳懷言前程。只是沒想到，在錦心面前恬然如童的柳懷言，身上還有父母之仇未報。

    如今的江湖，因為寰門謠言，哪怕錦心手上不曾殺過一人，已經把她當做魑魅魍魎一般的惡人。雖然與錦青救了雨柔，這個世界是沒有對錯的絕對之分。對於鹿邑，錦心便就是壞人，他有什麼錯，不就是想修煉成仙，這個執念。他只是不該，也不知道，自己不能吸收人的精血而已，因為沒人沒鹿沒仙告訴他。到最後，他失去鹿川那麼悲痛，錦心不知道他的悲痛，是不是完全淹沒了成仙過後的喜悅。

    還好錦心從來不自詡為一個好人，只做自己願意做的事，自己覺得對的事。半年前離開無來寺，錦心給清碧下了蠱毒，那隻蠱使她忘記唐錦心這個名字也忘記關於她的所有事。

    “爹。”雨柔看見鹿臺山的長老唐化丞行禮。

    “掌門，在雲天殿感知陣法被破怕小女危險特意趕來，沒想到，沒想到，多謝掌門。之前隱瞞小女之事，還望掌門原諒。

    錦心拂了長袖,什麼都沒說轉身離去。

    說，能說什麼呢？這世間如此多的不得已，哪裏又說得清楚？

    錦心回到天心崖，用不擅長寫字的左手，給雨柔寫信:雨柔，我在北海，這裏有魚，叫鯤。化而為鵬，翼若垂天，扶搖而上。

    看著左手寫出來彎彎曲曲的字型，這也許就是倘若鹿川在，他初寫字的樣子。而這故事，是錦心愛讀的莊子【逍遙遊】。

    錦青在萬卷樓找到角落籠子裡的一隻五色翰鷩。

    “從此以後，你叫錦兒，你替鹿臺唐門送信傳信回來吧。記得，不要總往一個方向飛回來，每次落腳的地方要不一樣。”

    錦兒鳴叫一聲，這隻三叔訓化了幾年的翰鷩，它會懂得偽裝的。

    “鹿川，我們也只能替你，做到如此了。”

    四月，桃花謝盡，柳絮紛飛。景州官道長亭，全是白茫茫一片。

    錦心看著地上柳絮，不知柳懷言他近來如何。清碧中了蠱毒，也不知如今是否被人知曉。再等一些時日，把唐門狀況記錄完畢，錦心要下山去青冧門，同柳懷言一起往大漠去。

    崖高風大，風來咽在萬卷樓上迎風嗚咽，黃葛樹上的銀鈴頂頂作響。

    回唐門途中，原本三四月正是蜀地陰雨季節，三天兩場雨，一下是一天半，今年確乾旱，土地皸裂。又聽聞蜀地近來常有村民的牛羊不見蹤跡，晚上走夜路以前還有狼叫，如今都沒有，沉蕭緘默。

    “錦心，這九州也好外番也罷，沒有一個王朝一個門派不會屹立不倒。祖父希望，這天心崖唐門至少不要毀在你手上。這唐門不是你的唐門，不是祖父的唐門，它是唐門人的唐門，是唐門七千弟子的唐門是他們的家。”

    “有錦心在，一定不會辜負您的重託。”

    “心兒，我的長孫女，當你在唐門責任和自己的幸福進行抉擇時，我們希望你選擇你自己。”

    “祖父，我會在放下唐門責任之前，等待聰兒長大，長成一個聰慧睿智的少年，將唐門轉付於他。”

    回到天心崖，錦心做了噩夢，夢中那鹿邑渡失敗，一身汙血對自己說：“唐錦心，我要毀了唐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