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走幾步，一道蒼老年邁的聲音冒在頭頂上方：“是遲先生嗎？”

    遲南腳步驟然一停，臉色佈滿清晰可見的冷戾，心裏涌上一股強烈的仇恨，直接狠狠地灼燒他的肺部。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的父母是如何活生生喪生在顧老爺子手裏的！

    遲南聞聲向前，見髮鬢如白霜的老人坐在輪椅上，面部肌膚的紋理下滋生許多皺紋，不如以前的意氣風發，越發的漸顯衰老。

    往日盛氣的男人變成這副孱弱不堪的樣子，他只覺得還遠遠不夠。

    他對常人都心狠手辣，對一個殺害親生父母的仇敵，他更是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是，我。”

    一字一句從牙縫中蹦出來，微眯著眼睛，一陣陣的寒光從眸子最深處折射出來，他居高臨下地睨著顧老爺子，整個人彷彿從剛從地獄裏出來的撒旦。

    忽而窗戶被一陣強風吹開，砰地一聲撞到了牆壁上，顧老爺子心咯噔一下，他盯著面前頭髮花白的男人，渾沌的眸子不停地打轉。

    這男人雖穿著再簡單不過的衣服，但骨相極好，也難掩不凡的氣質，那雙眸子更是不帶一絲溫度，散著發陣陣攝人心魂的寒氣。

    房間裡只剩下兩人，老式的銅鐘的搖搖欲墜的粘在泛黃的壁櫥上，聞風被撥動著鏽跡斑斑的指標，劃過鍾齒不時發出刺耳的聲響。

    顧老爺子只覺脊背發涼，兩人順著鐘響僵持著都沒再開口。

    忽而，一道閃電劃破天際，紫色的光芒閃在遲南的身上，襯托得那張臉模糊且猶如夜間的鬼魅。

    他陰惻惻地勾唇凝視著坐在輪椅動彈不得的顧老爺子，漫不經心地用雙手撐在桌面上，他挑了挑眉，嗓音冷漠地彷彿讓人置身如冰窖之中，一句話又更是讓溫度下降到了極點，痛得人麻木刺骨。

    “顧老先生，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他明明是勾著嘴隨口的一句提問，但顧老爺子卻是手心、後背都發冷出汗，瞳仁放大，眼睛有一瞬間地失去焦距，腦海裏有畫面刺激著，拉扯著腦中的神經。

    今天？

    今天不就是......

    但，跟他有什麼關係？！

    這一系列的聯想直接讓顧老爺子喪失了理智，一聲聲地質問猶如海水侵襲般撲面而來，打破此時死寂般的安靜。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顧老爺子的太陽穴蹭蹭蹭地漲疼，心口處有無數只螞蟻不斷啃噬，腦海裏源源不斷地跳出不好的猜測，一時間天旋地轉。

    遲南倒是不著急回答他，反倒是慢悠悠地從腰間掏出一把小刀，燈光照射在明晃晃的刀刃上折射出陣陣寒光。

    隨即又從口袋裏掏出白布、輕輕地擦拭完刀身後，他把那塊布丟棄在腳下，用腳狠狠地踩住。

    顧老爺子瞳孔泛着難以置信，害怕提到了嗓子眼上。

    遲南觀賞著顧老爺子吞嚥唾沫的畫面，冷冷地嗤笑一聲：“你是不是該把欠的東西還回來了，爲了得到顧家，你手上可是沾了兩條人命！”

    兩條人命？！

    顧老爺子驚呼這人怎麼知道這麼多？

    火星也正在不斷地滾燙的往外冒，一點點的燒燬他的偽裝。

    他搖頭晃腦著，腦海裏卻是涌入了更多不可思議的想法，結合面前這男人的話語、樣貌。

    難道是顧臻他們的孩子？！

    晃咣一聲，顧老爺子恍然大悟，意識到遲南的身份，他膛目結舌，喉嚨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番，震驚地說不出話。

    遲南一步一步地走近顧老爺子，絲毫不掩飾眼底迸發的恨意。

    遲南伸出手放在顧老爺子的肩膀上，突然一使力，肩胛骨傳來灼灼的痛意，彷彿要將他的骨頭都要捏碎了。

    顧老爺子痛得發出哀嚎聲，遲南神情鬆動，放鬆了勁道。

    顧老爺子以為遲南就此收手，面色稍緩幾秒，而後冰冷的刀具貼在他的臉上，只要他大幅度地動一下，那把刀會毫不留情地刺穿他的面板。

    顧老爺子垂下鬆弛的眼角，凝視著那把刀具，竟是動也不敢動了，他蠕動嘴唇，懊悔地吐出一口濁氣，接而就是反覆囁嚅的道歉：“南南，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

    他一直在說對不起這三個字，猶如求饒聲一般撞入耳膜。

    遲南還是死死地攥著那把鋒利的刀。

    和他有著血海深仇的仇人就在面前，他只要乾脆地揮落一刀便是直接讓他斃命，大仇便得報。

    但他沒這麼做，遲南將刀背抵在顧老爺子的脖子上，刀身涼意和未知的恐懼讓顧老爺子嚇得臉上的血色盡無。

    沒有了風的干擾，鐘擺也漸漸停了，又恢復死寂。

    遲南極為冷淡地嗤笑一聲，他用另一隻空著的手輕輕拍打著顧老爺子的臉，黑眸彷彿與昏暗的燈光融為一體，眼底深處是望不見邊的嗜血殘忍：“我恨不得讓你去死，但現在我不會殺了你。”

    倏地，遲南細碎的劉海飄落在眉間，遮蓋住濃黑的眉毛，大概停頓了半秒之久，驀而眼神綻放出一絲細碎諷刺的光芒。

    他緩緩收回刀具放置腰間，嘴角露出一抹陰森的笑，聲音特意壓的很低很低，如是從地獄裏傳出來的索命聲：“你不配髒了我的刀，因為我突然發現，現在的你死了比活著更讓我興奮。”

    男人眼底情緒複雜交錯，寒星如夜的眸子像是萬丈深淵，將人推到風口浪尖處。

    一個叱吒風雲，把利益和驕傲看的比什麼都重要的人，此刻變成了只能嘴動而其他身子動不了的老廢物，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他難受。

    呵！

    殺他，反而弄髒了白白送的刀！

    顧老爺子臉上的表情徒然僵硬，錯愕地盯著遲南，雙眸瞪大，沉思著遲南剛剛說的話。

    這個男人冷血殘忍，像是把什麼都不放在眼裏，可卻放了他一條生命，並對他了解至深，知道現在的他比死了更難受。

    所以，真的是他，對嗎？

    “你是南南，對，對嗎？”顧老爺子顫抖著唇，看著長相和顧庭驍有兩分相似的遲南囫圇問道，眼中依稀夾雜著愧疚和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