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華天龍睡眼朦朧的睜開雙眼，頓時一驚，從用茅草簡單鋪成的床鋪上坐起，駭然發出一聲吸氣聲，下意識的雙手捂向身上的劍口。

    咬著牙，華天龍疑惑的掃了一下週圍，一頂帳篷隨意穿插，空間不大，卻也足以容納數人左右，只不過現在帳篷裡只有他一人而已。

    簡單的器具，供以吃喝，其他倒沒有多餘的外在物，極其簡陋，看得出是臨時搭建且不準備長待的據點。

    見帳篷內沒有什麼危險，華天龍纔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傷口已經輕微的處理過，自己也從死門關被拉了回來，只是雖然自己身上的傷勢不多，卻足以致命，因此他還不能運力，否則就會牽動傷口，蹦出鮮血來。

    華天龍皺著眉頭，腦中捋清著自己昨夜所經歷的事情，心中不由猛然一顫，頓感傷口疼痛異常，那刺骨的寒意彷彿再次席捲他的身體四處，讓他很是無措。

    同屬鏢衛，對方為何要殺自己？目的何在？

    自己將後背暴露在他的面前，換來的卻是他的赤咯裸的一劍。

    那一劍，刺穿的不僅是華天龍的身軀，更有他心性的良善。

    人不可信，外內不如一，和善的大高與多次對他冷嘲熱諷的小矮相比較，華天龍不由一陣冷笑，心中憤懣至極，對自己的言行感到羞愧，自己憑什麼去相信別人？難道就因為都是一夥之人嗎？

    人心險惡，眾人為何會有如此複雜之態？

    華天龍自嘲一聲，可笑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自己太當自己是一回事了，殺你害你還不是對方一個動作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誰救了我？華天龍仔細的聽著外面的嘈雜聲，熱鬧哄哄的，顯然聚集了很多的人影。

    竟然我命不至死，下次必是我尋仇之際。

    華天龍眸光冷芒掠過，身上的氣勢有了微弱的變化，那股稚嫩之感在這個十六歲少年的身上開始悄然蛻變，這股變化，需要一段時間，時間一過，就是他翱翔之時。

    “譁……”

    華天龍驟然冷眸望去，只見一道大刺刺的聲音傳來：“醒了？”

    一道臉上有著刀疤的漢子跨步走了進來，龍行虎步，頗有一番氣勢，尤其是他背後的砍刀，散發的冷冽寒氣都不由讓華天龍有些寒顫。

    “是兄長救了我？”華天龍問道，身子原因，不能多加動彈，只是輕微的拱了拱手見禮。

    “沒錯，是老子救了你，你該怎麼感謝老子？”刀疤漢子直言不諱道，站在華天龍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虎目一瞪，不客氣道：“小小年紀，就做了鏢衛，難道不知道這一行沒有一個是能善終的嗎？”

    華天龍嘴角一抽：“前輩救命之恩晚輩莫敢不忘，可惜身上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還望前輩直言，有什麼需要在下做的，不觸及底線的話，晚輩自當竭力相助。至於前輩所說的鏢衛一行，晚輩也聽說過，很少有善終的，那是因為他們大多在途中逝去，晚輩做鏢衛只做這一次，下次不會了。”

    “你身上的東西老子看不上，做鏢衛的能有幾個是有錢的？”刀疤漢子嗤笑道：“你真的要幫我做事？我的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底線？你竟然跟我談底線，你覺得做鏢衛的底線在哪裏？”

    “一入江湖，深似海，豈是你說想退出就能退出的？多少人就是存在了你這種想法從而落草為寇，身上再也洗刷不掉恥辱？”

    華天龍立馬反駁道：“無冤無仇的，怎麼就不能退出？如若不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又怎麼會落草為寇人人喊打？”

    “無冤無仇？你又怎麼會被同伴襲擊？”刀疤漢子冷笑，一舉擊潰華天龍的僥倖心理。

    “我……我不知道他為何會襲擊我，但我和他也只是剛認識而已。”華天龍的聲音都不由變小，顯得很是沒有底氣，不過立馬反應過來驟然抬頭，目露警惕道：“你看到了？”

    “模糊。”刀疤漢子頷首，不過卻是傳達了確定的資訊，道：“正如你心中所想，我就是峻嶺鎮的山賊。”

    華天龍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癱坐著茅草上，喃喃道：“為何要救我？”

    刀疤漢子似是清楚華天龍心中所想，不答反問：“怎麼，被同行所傷，卻是被你們看做敵人的山賊所救，受不了刺激，過不了心中的坎？那我還不如不救你，讓你自生自滅更好。”

    “我只是覺得，他們對不起信任二字。”華天龍自嘲。

    “沒有基礎的信任，只是一條本分的紐帶，一觸利益即碎。”

    華天龍嚼嚼著其中的含義，似懂非懂的道：“前輩，受教了。”

    “我雖然不知你到底救我是何用意，但我還是要感謝你的救命之恩。”

    說完，華天龍艱難的挺直身背，直直的鞠了一躬。

    這一躬，不僅是感激對方的救命之情，也是對對方能夠誠心教導他的感謝之意。

    沒有嘈雜任何的心思，華天龍這一躬，鞠的無比純粹，也鞠的乾淨利索，沒有忸怩之姿，也沒有猶豫之態。

    刀疤漢子沒有推辭，也沒有攙扶對方，看著華天龍因鞠躬而觸碰劍口、顯得痛楚卻沒有發出絲毫嗯哼的神情，目露讚賞，當仁不讓的接受了對方的一拜。

    “在你眼裏，你覺得山賊是什麼樣的存在？”等華天龍再次挺直身背後，刀疤漢子突然沉聲問道。

    “槍殺搶掠，無惡不作，可是現在我知道，那只是世人標榜在你們身上的標籤，你們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和堅守底線的良善，你們有自己的可愛之處。”華天龍目光清澈的望著刀疤漢子，誠實回道。

    聞言，刀疤漢子渾身一顫，最終喃喃自語：“可愛之處……”

    只見他緩緩凝視著華天龍，目光深邃見底，仿若星燦一般明亮，突然散發蓬勃生機，一絲獨屬於碎骨境的威壓悄然從他的身體內瀰漫開來，雖然很弱，卻勝在擁有，華天龍甚至都聽到了一絲從對方體內傳出的裂骨之音，震顫莫名。

    刀疤漢子臉上沒有絲毫的驚喜之意，而是轉過身去，邁步走出帳篷。

    華天龍甚至聽到了他的喃暱之音：

    “一入江湖深似海，回首白塵碎骨身……我感覺我要突破到碎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