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離開景州輕車快馬，天氣已經越來越冷，在馬上賓士時寒風已經凍得臉有些痛。距離都城附近的京畿還有小半天，晚上一行三人夜宿都城外京州的一家大客棧，叫福祿。

    晚飯間，吃飯的地方叫香茗樓，聽到鄰桌談論錦心前些時日在曇黍國因為救花善，重傷寰門寧輕塵之事。

    但是武林人士傳出來的卻是：唐門唐錦心，為搶奪寰門叱陽劍，將寰門寧輕塵斷腿。整個都城京畿都傳遍了，那唐錦心，簡直是羅剎妖女！

    隻影和暮雪要提劍去理論，被錦心按下。——眼下在幾人面前解釋也無用，原本江湖上對唐門的評判就是一時善一時惡。

    錦心也不太在意，江湖上其他門派或者無知說書人的誤傳。這些謠言，定是寧輕塵放出，沒想到現在京畿皆知。

    眼前先去到青冧門見了柳懷言再說，錦心怕這些謠言對他有影響，造成不悅。

    廣闊又安靜的清林街，除了有街角一戶大院人家的老僕帶著小公子出來買糖人，除外並無車馬。

    青冧門正門左右各站著兩名著盔甲持矛持盾守衛，因為天氣寒冷，風一吹各自皺著眉頭，心裏惦念著換班時廚房留的一口熱湯。

    從門口正走出來一碧衣羅裳少女，披著貂裘，拿著手爐，正高高興興從青冧門踏步出來，身後正跟著一個低眼順眉，臉上有些紫色小肉瘤疙瘩的粗布衣的侍女。

    “煩勞姑娘替我通報一下，唐門唐錦心，拜訪柳懷言。”

    “你就是唐門邪教的唐錦心，找我師兄，那就不必了。”

    “不知姑娘近日也是聽信了江湖上的重傷我唐門謠言，而將我拒之門外。因此我更加必須找到柳懷言，當面解釋寰門之事。”

    碧衣羅裳姑娘眼珠一轉，笑笑說：“原來如此。那我帶你去見我師兄吧，他不在這青冧門，在都城的冶劍鋪。”

    錦心一個眼神，隻影和暮雪退後，在青冧門門口等著柳懷言。

    錦心是害怕跟柳懷言錯過，這一錯過就是一年。這一年足夠江湖上關於唐門妖女唐錦心的傳聞從“搶劍事件”，因為經過太多人的口口相傳而變成不同的版本和新增不同的故事，最後被別有用心的寰門得利，讓江湖人都對唐錦心起了非公正和事實的判定。雖然基於唐門在蜀地根基深厚，且有蜀山，峨眉做後盾，但這一年的失聯，天天在街市朝堂當差的柳懷言，動搖了對自己最初的好感。

    錦心才行幾步，便聽到有人在背後帶著疑問和歡喜喊：“錦心。”

    錦心轉過頭來，柳懷言換了一身白衣，站在大風裏對著自己笑，錦心突然想起一句詩來：“柳絮因風起半江，四月豔陽好春光。”

    碧衣羅裳姑娘連忙跑過去，抱著他的左邊胳膊：“師兄。”

    錦心站在柳懷言面前，突然有點生氣。——是碧衣羅裳姑娘挽著他的手，也是他收到自己的信卻沒回復。

    “我給你寫了好多信，你怎麼都沒回一封來？”

    柳懷言很驚愕，他看一眼身側的碧衣羅裳姑娘問：“清碧師妹，信在哪裏？”

    “師兄，她可是唐門邪教之人，你千萬不要聽信於她！”

    約摸是一個月前，青鸞回來那天晚上，柳懷言從後廳出來收信，卻被清碧提前一步放走了青鸞，並告訴自己——好奇怪，青鸞鳥突然從外面回來了。

    柳懷言看了師妹的衣袖，並無任何異常便轉身回房，去了書桌上研墨——正好青鸞回來，給錦心寫封信去，藉口詢問她一些毒藥的解毒秘方也好，重點是問詢她回到天心崖後日日都如何渡過，當真如在隱梅山莊時所言，日日與殭屍毒物為伴嗎？

    信寫好後，柳懷言在前廳呼喚青鸞鳥，鳥笛響徹整個青林街，卻遲遲不見青鸞鳥的影子——平日裏這鳥回來都是一頭鑽進鳥舍，聽到呼喊就會出來，今日怎麼呼喊也不見蹤跡。

    柳懷言尋遍青冧門也不見青鸞鳥和鳥舍。

    “大師兄你這是在找什麼？”

    “青鸞鳥的鳥舍被移至何處？”

    “方纔我看師妹喚了青鸞鳥回來，又領著侍女提著鳥捨出去了。”

    柳懷言帶錦心進了青冧門，裡面皆是黑色木門，少有布幔，除了感覺太過莊重肅穆之外，沒有一絲溫度。連藻井和天窗都肅殺得很，裡面的人看起來都十分拘謹和沉重。——原來他就一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錦心說不出是好還是不好，也替他心疼：官門子弟，大多比江湖弟子從小的約束更多。

    經過前廳的眾多身著黑色鎧甲的兵役，看見無端出現的三個美貌非常十六七歲姑娘，都紛紛回過頭來。

    一行排頭計程車兵爲了多看兩眼這稀奇景象，不小心撞在門檻上，後面計程車兵也是紛紛看著後面，沒注意前面的人已經倒下去，十幾個兵役全部摔成一團。

    擔心柳懷言慍怒，兵役趕快站起來，在門後列隊。

    穿梭了很多道黑色的門，纔到柳懷言的書房。錦心壓住他手上的信：“等我走了再看吧，眼下我有急事跟你解釋。”

    “是寰門近日來在江湖上訛傳你搶吒陽劍，傷其堂主之事嗎？”

    “我擔心……”

    “我自然是信你的，何況花善公主在隱梅山莊時已經用她那牛頭不對馬嘴的漢語，手舞足蹈的描述你就她時驚現之事，你記得花善怎麼說嗎？——錦心清風散給我解毒我時，我以為自己到了舍衛國（曇黍國民眾教義裡的天堂），不過這麼美的女子不應該在天堂，你們中原是不是有個叫地方，是那種特別美麗的女人住的地方？蟾宮？不是蟾宮，對，是碧落九重天。”

    “我救她那就是舉手之勞，哪知道還被花善訛上了，非要跟著我到中原看看。不過我喜歡花善直來直去的性格，豪爽大方。”

    錦心說完話，暢暢的舒了一口氣：還好沒有因為寧輕塵而生出誤會來。

    從柳懷言書房出來，二人邁去大廳吃飯，天開始下起雪來。柳懷言展開自己的衣袂，替錦心擋去一部分落雪。錦心拂去他衣袖，與他攜手，漫步在紛紛落雪裏。

    清碧在餐桌之上，安排的全是銀器。看來，她是想讓錦心當著柳懷言眾師兄師弟之麵難堪。

    柳懷言晃過眼前餐具，“錦心，這次來闌蘇實在不易，不如我帶你去青冧門後面那家客棧吃翡翠千層糕。”

    柳懷言替錦心披著毫裘，撐著傘依偎在一起，往門外走去。

    “錦心，清碧師妹頑皮了些，但是我們至小一起長大，本性不壞。你倆不要因為我而鬧出什麼事端，稍後我也會給師妹說同樣的話。”

    “我知道，我不會跟她計較的。就算要計較，我也不會當著你的麵，讓你難堪。”

    柳懷言聽錦心說到此處，臉上一驚。——錦心原本是想讓他放鬆，故意說的玩笑話罷了。

    “柳兄，我此次下山來，是想告知於你，這半年我要去唐門各個基業檢視。擔心你尋不到我而憂慮，如今見到你，我明日便迴天心崖。”

    “你路上小心些，我再派遣一些師弟護送你罷。”

    “不用，人多反而太過招搖，又耽誤行程。”

    雪已經鋪滿了整條街道，十里長街，猶如一條千尺白練。

    “柳兄，不如等我回來我們去大漠，或者峨眉山小住一段時間吧。我跟你在一起這些時日，總莫名其妙擔心一些事情發生。趁著你我還能執劍走江湖，在行歲未晚之時，過一段只有你我的時光吧，趁這半年，你把門派之事，安排好。”

    “錦心，是你思慮太多了。但是命數之事誰也堪不破，聽你的，我們去大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