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霜華逐漸冷靜下來。

    他將近三年沒有回過京城，這裏發生的許多事情，他都一知半解。

    “祖母，我妹妹什麼時候回來的？”

    楚老太君愣了一瞬間：“三年前，九月。你竟不知道，她還帶來了你的親筆信。”

    那張揉皺的紙團被楚老太君好好保留著，完好無損的送到楚霜華的手上。

    楚霜華看了幾眼，隨即笑了。

    “沒想到在我眼皮底下還有人敢做這種事。”

    楚老太君被他笑得心裏發慌。

    “你說什麼？”

    “有顆魚眼睛撿漏，硬生生裝了三年的珍珠。咱們卻都被她矇在鼓裏。”

    楚老太君一時被這訊息砸蒙了。

    “你說依依是假的，可那信呢？還是你親筆寫的......”

    她本以為那一支被丟棄的血脈能循著根回來。

    沒想到，竟然是假的。

    楚老太君忍不住痛哭。

    果然她不該抱希望的，那麼小的孩子在外面怎麼能活下來呢！

    楚霜華的語氣之中彷彿淬了冰。

    “妹妹還活著，但不是那個西貝貨。”

    楚老太君不哭了：“你說什麼？”

    楚霜華將紅衣司查到的資料放在楚老太君面前。

    兩沓紙一厚一薄，一份歸屬於楚依依。

    楚霜華輕聲道：“妹妹和那個冒名頂替的西貝貨我都仔仔細細查過。騙了你們那個，名叫林錦兒，是個逃奴的後人。”

    楚老太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們竟然被一個逃奴的後人騙了整整三年。

    那一沓厚厚的紙裡寫的很玄乎。

    林錦兒在十三歲之前吃百家飯長大，村裏人人都待她和善，過得比旁人親生的孩子還要更好。

    而他們求的正是林錦兒身上虛無縹緲的好運。

    楚老太君是個人精，一眼就看出來了端倪。

    林錦兒似乎確實運氣很好。

    可資料裡面還寫著那些村民的下場。

    收養過林錦兒的花家糧食歉收，供不起花秀才讀書，借了人家的印子錢，被逼著賣田賣地來還債。

    傾慕過林錦兒的王家少爺被捲入謀反一案，他爹險些丟掉官位。

    林錦兒本人也因為涉及謀反被扣押收監，執掌此案的正是楚霜華。

    楚霜華神色淡淡：“我曾見過那個逃奴之後，巧言令色，又是個黑心腸的。連那一樁謀反案也是她害人不成被牽連的下場。”

    楚老太君的手忍不住直哆嗦。

    她繼續往下翻，林錦兒從監牢裡面被人放出來後，遇見個富商公子，對她一見傾心。

    那富商公子許諾林錦兒正妻之位。

    可林錦兒非但不領情，還騙走富商公子一百多兩銀子後便一走了之。

    楚老太君翻頁的手頓住了。

    她不可置信的望著楚霜華。

    “林錦兒走後兩個月，那富商就死了？”

    楚霜華輕輕點頭：“不錯，那富商公子不經意間惹到了大官的外室，被人找了個由頭坑光家產後自盡了。”

    楚老太君越看越是心驚。

    林錦兒上京以來的一路都能說是拿人命換來的。

    給過她一口飯吃的農婦被惡霸強佔。

    稍過她一段路的車伕死於惡疾.......

    甚至連給林錦兒開過路引的小官也被降職。

    楚老太君扔開那一沓紙，彷彿在丟開什麼髒東西一般。

    她忍不住想起，在國公府內，林錦兒也喜歡賣弄自己一身的所謂氣運。

    林錦兒就是憑藉着這個，給自己掙了一身的好名聲。

    楚霜華常年乾的是刀尖舔血的活。

    楚老太君也因此吃齋唸佛，行善積德，為的就是菩薩保佑。

    她本以為把林錦兒找回來，是迎了個福星進門。

    沒想到，竟然是個災星！

    楚老太君連忙問楚霜華。

    “你在太子那邊如何了？”

    楚霜華搖搖頭：“太子羽翼漸豐，對我們這些老人也不甚上心。”

    狡兔死走狗烹，像他這種一手包辦了太子髒污的人，就是被捨棄的第一批臣子。

    楚老太君掩面大哭。

    “我怎麼就找了個災星進門啊！飛絮拿她當親姐姐，她卻如此坑害飛絮。”

    門外，幾個臉上蒙了布巾的丫鬟探頭探腦。

    楚老太君身邊的嬤嬤厲聲喝道。

    “鬼鬼祟祟的幹什麼！”

    有個丫鬟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

    “老太太，不好了！我家姑娘出天花了！”

    楚老太君噌的一下站起來，因為動作太大，還帶倒了身前的小几。

    “你說什麼？”

    那丫鬟哭得哀慼。

    “我家姑娘在昨夜就不大行了，我們幾個丫鬟只當是春天花粉多出熱毒。沒想到大夫竟然說是天花。”

    “老太太，請您救救我家姑娘吧！那庸醫說要把她拉起關起來。”

    楚老太君一咬牙：“去，拿我的對牌進宮請太醫！”

    絕不能讓那個滿身黴運的西貝貨禍害安國公府上的人！

    楚霜華面色難看：“站住！飛絮深居內宅，怎麼會染上天花？”

    他身上帶著濃濃的血腥味。

    那兩個丫鬟嚇得走不動道，邊哭邊打嗝。

    “姑娘昨日說是要去找姐姐，一路找到京郊的一個破廟裏，遇見了幾個流民......”

    楚飛絮本就膽小，嚇得當夜就發起燒來。

    沒想到第二天竟然開始出痘疹。

    楚霜華怒極反笑：“好！好得很！”

    林錦兒這是專程找他報仇來了。

    楚老太君的手忍不住直髮抖。

    先帝在的時候，城中若是出現天花病人，那是要立刻燒死的。

    她伏在桌子上嗚嗚的哭。

    “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竟然讓一個冒名頂替的喪門星進門！”

    楚霜華輕聲安慰她：“祖母不必過於擔憂，我立刻讓人封口，一定不會讓他們帶走飛絮的。”

    楚老太君不住地搖頭。

    飛絮本就生的一般，出過天花之後還會留疤。

    這可讓她怎麼嫁人。

    恍惚之中，楚老太君鬼使神差的抓起那一沓薄薄的紙。

    “我親孫女可不能讓她賤蹄子給害了！”

    楚依依的人生比林錦兒的短得多。

    同樣是出身王家村，楚依依雖有父母，活得卻不如孤兒。

    她生來就倒黴，王家村的眾人一直避她如蛇蠍，好幾次更是險些餓死。

    楚老太君皺著眉，可翻到後面，她臉色不對了。

    “依依嫁的那人可是叫謝雲寧？”

    “不錯，正是那個新晉的二品武將謝小將軍。”

    楚老太君悔不當初。

    她十幾年前就應該掘地三尺把楚依依找回來。

    硬生生讓旁人把自家的福星當做災星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