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隊長接過筆記本翻看了兩眼，指著最後一頁尹紹剛畫的鐵甲軍笑著糾正，“你這裏畫錯了，馬腿上怎麼可能穿鐵褲子。照你這樣的畫法，這些戰馬只能站在那裏裝樣子了，哪裏還能邁得動步。你想想你要是穿上鐵褲子會什麼樣？”

    尹紹意識到自已的錯誤，摸著腦後不好意思地笑了，用手指小心的把馬腿部分擦去，重新畫了幾筆。

    李隊長這才笑著點點頭，正想讓尹紹趕緊回去睡覺，明天還要早起幹活，忽然聽到城門方向傳來示警的號角聲，神色一肅高聲吩咐傳令兵召集兵士們緊急集合，自已飛快往城門方向跑去。

    尹紹隨手把筆記本揣進懷裏，轉身衝進營帳拿起武器，同時把隊友喊起來，然後一起去指定地點集合。

    接下來三天的經歷，讓尹紹見識到戰爭的殘酷和悲壯，讓他終身難忘。一個個熟悉或不熟悉的隊友倒下了，屍體被拖下去很快又有新的兵士補充上來。

    到後來他已經不記得自已在城牆上戰鬥了多久，甚至忘了身邊還有誰，只是麻木的往城牆下射箭，扔石頭，石頭扔完了就扔不知道誰送過來的酒罈磚頭。

    一直到他被衝上牆頭的柔然士兵一刀刺中胸前，李隊長衝過來解決了那個柔然軍，大聲呼喊著讓軍醫來醫治他，尹紹才醒過神來。

    尹紹感覺到胸口的疼痛，下意識抬手摸了摸，卻沒有摸到血跡，棉衣上被刀刺破的地方卻滾出半塊玉牌來。

    尹紹想起來了，那是柳元靈給他求來的若干護身符中的一塊，他不相信這些東西能護住他的命，但是卻珍視柳元靈對他的關心，所以連同那本經書和一堆紙的布的玉的桃木的護身符都小心的收在胸前的內衣的口袋裏。

    沒想到今天還真的是這些東西救了自已的命，尹紹來不及彎腰去撿掉在地上的半塊護身符，就看到又一個柔然軍爬上了城牆，一臉猙獰的揮刀砍向李隊長。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體力透支太嚴重，李隊長的反應慢了半拍，眼看著刀光已經籠罩在臉上，他纔想起要躲，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李隊長突然感覺到身上一陣輕鬆，戍邊十幾年，經歷了大戰小戰無數次，他今天終於要死了嗎？其實死了也不算什麼，哪個戍邊的兵士不是早就做好了戰死的準備？

    他死了朝廷會給好幾兩銀子的撫卹金給他家裏，他也不用再每天受苦受累遭這份洋罪了。唯一捨不得的就是他閨女，從小小軟軟的一團，長到如今一笑兩個酒窩的小美人兒，可惜自已看不到她成親了，萬一以後女婿對閨女不好，也沒人給她撐腰了。

    至於婆娘倒是沒什麼好捨不得的，那個女人整天喊著他死了她一天都不守著直接改嫁，還總是管著不讓他喝酒，真真是煩人得很，每每氣得他心肝疼，現在他就要死了，那個婆娘該高興了吧。

    “隊長，你沒事吧。”

    李隊長睜開眼睛，眼前尹紹滿是血汙的臉把他嚇了一跳，意識到自已還活著，連忙抹了一把眼角的冰涼，翻身爬起來把剛纔偷襲他，反被尹紹刺穿胸口的柔然兵屍首一腳踢飛，衝到城牆上往下張望。

    尹紹走到李隊長身邊，微微喘著氣跟李隊長彙報：“柔然軍退下去了，看樣子是累了打算休息一會兒再攻城。”

    李隊長鬆了口氣，才覺得到全身發軟，擺手拒絕了尹紹的挽扶，順著牆城癱坐在地上，有氣無力地說：“沒事，年紀大了身子骨不禁折騰了，我行歇一會兒，上頭有什麼命令你就叫我起來。”

    尹紹默默點了點頭，咬了咬牙從旁邊一具屍體身上剝了件棉衣下來蓋在李隊長身上。爲了活動方便，兵士們的棉衣都很薄，在這樣滴水成冰的時候，每個人都凍得臉色青紫，全靠一口氣支撐著，如今暫時休息下來只會感覺到更冷。

    尹紹也冷也累，但是他卻睡不著，戰狀太慘烈，對他的衝擊太大了。而且範家堡柔然軍進攻邊城的必經之路，軍事意義十分重要，戰鬥絕不會就此停止。

    事實上天朝方面也知道範家堡必然是守不住的，讓飛虎營過來支援，也只是儘量拖延時間儘可能讓城中百姓能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尹紹看著堆滿城牆的屍首，有敵人的，更多的是戰友的，開始的時候還會有雜役來把屍首抬下去好生收斂，到現在兵士十不存一，連雜役也不得不上了城牆，這些屍首就只能堆在這裏。

    尹紹不知道還要堅守多久纔算完成任務。可是以他觀察的情況來看，就算能完成任務，現在城中的兵士也逃不掉了，只能與敵人死戰到底。

    他不想死，也不想讓兵士們死，或者說就算最後還是要死，他也想死的更有意義一點。心裏那點不成熟的想法，之前還在猶豫要不要說出來，可是現在的情況是什麼樣的打法最後都是個死，那麼為什麼不試試他的想法，死就死了，也算給後人留下一點對戰柔然的經驗。

    尹紹爬起來張望了一下城外，確定驟然軍暫時不會再進攻，便轉身跑下城牆卻找郭隊長。他在這裏認識的最高階的長官就是郭隊長了，他必須要把自已的想法跟郭隊長說一說。

    郭隊長胳膊上受了傷，簡單包紮後吊在胸前，正在督促伙頭軍利用難得的戰鬥間隙給兵士們煮點東西吃。

    看到尹紹頗有點意外，不過更多的是欣慰，在戰場上每見到一個生死未知的人活著回來，都會感覺到欣慰吧。

    尹紹接過伙頭軍遞過來的熱水一口喝乾了，拉著郭隊長往旁邊走了幾步，然後從懷裏取出筆記本，翻到昨天李隊長指點過他的那一頁，急切地指給他看。

    “柔然鐵甲軍厲害之處在於人與馬都身披重甲，刀箭難入，可是屬下認為這也正是他們的短處，再精良的戰馬如果速度受到限制，也落了下乘，兵士也是。我們完全可以利用這一點殺他們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