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瞧他眼神和潤了不少，才稍稍鬆開他的腰，“那我去找他了。”

    沒等林妄說話，蘇念身後襲來一股涼意。

    “不用了，我就在這，有什麼……就說吧。”

    像是有很多複雜的情緒，鬱仇的音色涼涼的，好似絕望，又像眷戀。

    鬱仇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明明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卻還要戀戀不捨的走過來，定要聽到她的拒絕，他纔會死心吧。

    倏地一下，蘇念收回小手，退至一旁，再一瞧鬱仇的臉色，她真的有些過意不去。

    “正好，大家都在，有什麼說清楚了……就都好了……”

    微微能聽到鬱仇音色發顫，蘇念剛要開口，林妄率先發話。

    “我去看看伯母。”

    鬱仇望著林妄離開的背影，何嘗不知他想留給他一絲面子，他片刻回眸，緩緩的移步到窗前。

    漫天的夜色，鬱仇卻看不到一絲一點的星光，他只聽耳邊響起蘇唸的聲音。

    “鬱仇，謝謝你。”

    其實蘇念斟酌了好久，可真的面對鬱仇時，她半晌才琢磨出這幾個字。

    鬱仇依舊望著暮色，雙手插進褲兜，淡然道，“謝什麼？”

    他有什麼值得謝的？想當初不是他親手送她入虎穴嗎？難道這丫頭不知道吃一塹長一智？不知道他到底還是個惡人嗎？

    “謝謝你照顧我媽媽，謝謝你照顧我，謝謝你……還記得我。”

    心頭微微一動，鬱仇聽到“謝謝你還記得我”這話時，莫名觸動，但他還是淡淡的，沒有一絲波瀾的說：

    “這些都沒什麼……”

    是啊，也許在他看來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在蘇念眼裏，還能在現實看到他的身影，就已經很知足了。

    經歷了那麼多，特別是蘇念看他湮滅在熊熊烈火中時，那一瞬，有太多的感情迸發。

    她的愛給了林妄，但情卻有了很多人。

    “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己。”

    蘇念說得輕輕的，可鬱仇卻不能釋懷，他承認第一次害她的時候，心軟了，所以之後不顧一切的去救他。

    那天，他知道林姝會放了蘇念，也知道林妄會來，但他還是擅作主張的去找她。

    後來，他告訴林姝，那日的舉動是爲了不讓林妄起疑，林姝也表示相信並未起疑。

    他是從什麼時候成為林姝的棋子，或許是父親家暴母親那天吧，他當時不過十二三歲，手上還沒多少力氣，沒能把父親大揍一頓，反而又讓母親偏體鱗傷。

    離家出走那天，天上飛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陰雨連綿，他帶著渾身的浴血，漫步在破舊的街頭。

    當時沒人顧及一個被打的皮開肉綻的孩子，他們只想著趕緊回家，只想著不被雨水汙染，只想著明天還會不會是大雨天……

    那時候的人，多麼討厭下雨天啊。

    可有一個女人不怕，她專門在陰雨天出門，總是打著一把油紙傘，穿著黑色西服。

    從那以後，鬱仇總以為油紙傘必定要搭配西服，可後來他才從林姝那裏知道，油紙傘也是他們的作案工具之一。

    當年就是林姝，帶著傷痕累累的鬱仇回到秘密基地，像畜生一樣培訓他們，讓他們爲了生存而變強。

    至於父親的出現，是他恬不知恥的纏上鬱仇，甘願進入林姝的組織，妄想分得一杯羹。

    想著想著，鬱仇笑出了聲，他覺得很可笑，當初他寧願被林姝的毒手鞭打，也不願再回到那個家門。

    “鬱仇？”

    蘇念聽他講述起當年那些舊事，心尖不算好受，但見他竟笑出了聲，故而叫他。

    “我沒有迫不得已，”鬱仇還在笑。

    但蘇念卻看不出這裏麵夾雜著開心，反倒是更多的苦澀。

    驀地，鬱仇偏過頭，望著蘇唸的眼睛，“我只是利用了你。”

    “利用了我？”

    “對啊，”能說出這些，鬱仇反而輕鬆多了，“是我一直在給林姝遞送林妄的訊息，是我讓林姝來綁架你，那樣林妄就能損失將近二十億……”

    “爲了活著？”

    愕然半天，蘇念只能想到鬱仇做這些是爲了活著，好好的活著吧。

    然而，鬱仇終於失笑，“不，我是爲了剷除林姝。”

    一時失語，蘇念斂了斂心神，可久久未能想明白。

    “我的報復行動，從你出現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鬱仇微微垂眸，連笑容都僵在了臉上，好像往日那些事情，又陡然呈現在眼前。

    “之前，因為林妄沒有軟肋，他做事果斷決絕，我無法抓住他的把柄，無法幫助林姝擊垮林妄，他實在太狡詐了，只要我稍有異動，絕不會逃出他的掌心。”

    “之所以會被安排來保護你，就是因為我動了手腳被林妄察覺，他纔會讓我一直守在你身邊，順勢保護你，後來也因為救你於林姝之手，才讓林妄對我的信任又深了幾分。”

    “還有啊，”鬱仇坦白，“當初于波和申婧相繼捱打，並非林妄所為，是我打著林妄的名號，將他們送至林姝的地盤，威脅他們，這也是後來申婧投靠林姝的導火索吧。”

    聽著，蘇唸的心逐漸有了涼意，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覺得鬱仇被黑暗吞噬的太嚴重。

    “所以啊，當時從廢棄海鮮市場救你出來，竟覺得你有點可愛，傻里傻氣的，明明還在忌憚林妄，偏偏還要護著他，故作堅強的樣子很是令人難忘。”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會子動了心，反正從那時起，我篤定林妄會爲了你，和林姝拼個你死我活，”長長的嘆了口氣，鬱仇更加釋然了，“所以纔有後來再次算計你，其實不想拖累你的，但我還是太過自私了，一心只想著復仇，呵，有點後悔。”

    蘇念不知怎的酸了鼻頭，她問，“所以爲了報仇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嗎？”

    忽地怔住，鬱仇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他這條命，有誰會在乎啊？蘇念嗎？她至少現在關心了。

    欣慰的咧嘴笑著，鬱仇轉身，抬起眸子面對蘇唸的質問。

    終究是重活了一次，這一次，他可以好好的說出他的心聲。

    “我的死，是給你和林妄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