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她不喜歡煙味。
大雨還在不停,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嘩啦啦地落下來,在地上留下一片溼糯糯的泥濘。
盛琛失控地扯著醫生的白衣大褂時,宋城剛趕到,他一下車,就是僵持不下的畫面。
宋城跟在盛琛的身邊好幾年了,這是他第一次看盛琛情緒失控的模樣。
盛琛的淡定與冷靜像是與生俱來的,從小就培養成了極為有風度的紳士,他總是那樣的精緻矜貴,從來不顯示狼狽與情緒崩潰的一面。
可就在這一個雨夜裏,盛琛徹底亂了。
雨水從盛琛的臉上滑落,他的頭髮沾在額頭上,眼眶發著紅,眼底凝著狠意,“告訴我,她怎麼樣了?”
“先生,你別激動,我們在努力了,我們會盡力的。”醫護人員看過大場面,剛纔隱約聽到他說太太,於是趕緊安慰盛琛。
盛琛卻沒有放開醫護人員,因為情緒過於激動,額頭有淺淺的青筋暴起,他沉默了片刻,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低聲問,“你說……當場死亡的是誰?”
他捏在醫生肩側的雙手緩緩地收緊,恨不得要人給捏碎。
像是有一根弦緊緊地牽著他的神經,他的情緒已經緊繃到了極點,隨時就要爆炸。
今天出門前,溫裳還問他,“今天是盛總的生日,盛總想要什麼?我可以無條件答應盛總一個要求哦。”
就在兩個小時前,她還活蹦亂跳的,現在一場雨落下,一切都忽而變了,猝不及防。
“是一個男性。”醫護人員說。
盛琛緊繃着的弦在這一瞬間就斷了,情緒微微地緩了下來,“我太太她……”
“先生,我們正在努力,請你耐心等等,你的心情,我們都能理解的。”醫護人員輕輕地拍了一下盛琛的肩膀。
“我是家屬,我能上車陪她嗎?”盛琛放心不下。
“先生,那位小姐的傷勢不容樂觀,正在搶救。”
“我自己開車跟著。”盛琛說。
醫護人員點了點頭,快步地上了車。
不一會兒,救護車亮起了紅燈,冒著大雨,往醫院的方向開了過去。
“盛總!”
宋城快步地迎上來,伸手扶住了一身溼的盛琛。
“去醫院。”
盛琛扔下一句話便大步流星地往車的方向走過去。
“盛總,我來開車吧。”宋城火速跟上。
盛琛沉默了片刻,才點了點頭,“好。”
一路上,黑色的跑車緊緊地咬著救護車,盛琛的精神壓力很大,全程盯著前方,一動不動。
天邊響起了陣陣雷聲,車內的氣氛很壓抑,宋城的額頭滲出了冷汗,精神跟著緊繃起來了。
“盛總,你的身上都溼了,後座有紙巾,你擦一下。”宋城開口,想要轉移話題。
盛琛沒有動作,而是斜眼看了一下無盡的黑夜,低聲說,“她害怕打雷。”
宋城握著方向盤的雙手緩緩地收緊,眼眶莫名地有點發熱,吸了吸鼻子,不敢再說話。
一路上暢通無阻,當盛琛趕到醫院時,溫裳已經被推入了救急室,進行搶救。
盛琛站在走廊外,看著窗外沒有停的雨,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時間的每一分每一秒在這一刻似乎被加上了鐵鏈一般的枷鎖,走得特別漫長。
宋城站在走廊處,看著盛琛落寞的身影,他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刀刃割在心上一點一點凌遲的折磨感。
在他的眼裏,盛總像是神一般的存在,總是無所不能,可是在面對生命的抉擇上,每個人都是無奈且被動地等待命運的宣判。
“盛總,你今天沒吃什麼東西,我買了一些粥,你喝一點吧。”宋城走過去,打破了走廊的靜默。
盛琛微微地搖頭,“我不需要。”
“那……”宋城把乾毛巾遞上去,臉上的關心藏不住,低聲說,“全身都溼了,這種天氣容易著涼,你……”
“不需要。”
“你這樣熬著,要是把自己熬病了,太太醒了,誰來照顧她。”
見盛琛還無動於衷,宋城紅著眼眶說,“盛總,太太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你不能倒下。”
又是片刻的沉默,盛琛終於伸手拿過毛巾,無力地擦著溼漉漉的頭髮。
“今天的夜好漫長。”盛琛說。
宋城將頭撇開,看著還亮著的紅燈,“會沒事的。”
盛琛不再吭聲。
雨下得不少,滴落到窗臺上,飛濺到盛琛的身上,融入已經溼透了的黑西裝。
盛琛一動不動,像是沒察覺。
站在身後的宋城搖了搖頭,想說話,卻又無法開口。
盛總有潔癖,別說被雨水濺成這樣子,平時一滴水,他都要換一套衣服。
走廊處傳來了嗒嗒的腳步聲,在安靜的氛圍裡,顯得異常的清晰綿長。
宋城回頭,無助地看著一身白衣大褂的傅瑾。
傅瑾今天受了邀請,正好過來這邊參與一臺手術,剛結束就接到了電話,便趕了過來。
“傅醫生。”宋城禮貌地點頭。
傅瑾使了一個眼色,宋城便走開了,坐到急救室外冰冷的椅子上,度秒如年地等待著紅燈熄滅。
“抽根菸麼?”傅瑾將煙盒開啟,遞到盛琛的跟前。
盛琛綿長的目光還落在遠處,沒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什麼。
聽得打火機的聲音時,盛琛削薄的唇微動,“她不喜歡煙味。”
傅瑾將剛點燃的香菸掐滅了,夾在指間,沒有再動。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傅瑾看著窗外密密麻麻的雨。
盛琛不說話,像是丟了靈魂的木偶。
他徹底慌亂了,可還是要裝出一副堅強的模樣。
對,宋城說得對,他是她唯一的親人了,他不能倒下。
可是……這種被凌遲被刀割的滋味,太難受了,他寧願躺在裡面的是他。
“之前向玥從山上掉下去,消失了一整夜,我覺得全世界都是黑色的,看不清前方,沒有一絲光透進來。”傅瑾說。
向玥就是那一個把他拋棄又忽而消失的女人,是他心中一直不能被提起的禁忌。
傅瑾低著頭,失落地說,“我那時候在黑暗中掙扎,常常有種要溺水的窒息感,我才明白,原來絕望可以這麼清晰。”
盛琛忽而轉頭,目光炯炯地看著傅瑾。
傅瑾回了一個鼓勵的笑,輕輕地撞著他的肩頭,“盛琛,我想你知道,你的兄弟永遠都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