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天黑的早，姚泓從庫房裏翻騰出一隻紅泥爐，放在臨窗小桌上，寧安裹著毛毯，坐在桌前，邊喝熱湯邊看窗外。

    不肯被拴住的雁錦程跳到她對面的花嬤嬤身旁，蜷縮依靠著花嬤嬤坐在榻上。

    熱湯喝到快見底的時候，寧安擔憂詢問花嬤嬤：“嬤嬤房裏炭火可足？被褥可厚？雪夜不好捱，睡覺前得準備足。”

    花嬤嬤聞言放下調羹，笑言道：“勞郡主關心，炭火和被褥都足的很。”

    寧安點點頭，轉頭去看姚泓：“雪夜裏會很冷，府里人睡覺時炭火供足了，但記得窗戶留點縫，當心炭火有毒窒息。”

    “是，奴婢稍後回去告訴管家。”

    “嗯，誰要是怕冷可儘管去庫房申領被褥，蓋厚實些，免得受寒。”

    寧安認真叮囑姚泓，縮在花嬤嬤懷中的雁錦程抬頭眼神複雜的看著她。

    她倒是個心善的，知道體恤府中下人。

    不過，這樣來看……她真的很不像是一國公主。

    記得當初打到凌燕國時，下邊人還曾笑言過凌燕國的公主嬌蠻任性，在其國內頗有非議。

    也正因凌燕國公主名聲不好，下方軍師才故意提了一個讓其送一名王室公主來大乾為質的羞辱要求。

    本以為對方送來的是嬌蠻中的嬌蠻，但觀其行為，除了某些和醜醜同出一脈的慫蠢之外，寧安和這些丫鬟太監相處的好像還不錯。

    全無傳聞中嬌蠻無禮的特點。

    雁錦程再次懷疑當初查驗身份的人是不是收受了賄賂，沒有把真正的公主送來。

    又或者是凌燕國的人中途玩了一手調包計。

    姚泓得了吩咐後便立馬出去找管家。

    寧安則轉回頭來，給花嬤嬤又添了一碗熱湯：“這湯味道不錯，我瞧著嬤嬤愛喝，再喝一碗，冬日裏喝熱湯最暖和了。”

    花嬤嬤輕聲道謝，接過湯碗，小口品著。

    湯裡放了熬煮酥爛的肉，肉香濃郁夾在熱氣中，鑽進雁錦程的鼻子裡。

    勾得他肚子咕咕叫。

    寧安和花嬤嬤都聽到了他肚子的響聲，二人對視一笑，一同開口調侃雁錦程。

    花嬤嬤問完寧安後，忍笑招過來一名丫鬟，讓丫鬟給他也盛了一碗，放在竹榻邊緣：“喝吧，這碗是給你的，郡主同意了的。”

    雁錦程瞪著面前這碗冒熱氣的肉湯，哼哼兩聲，不願意低頭屈服。

    花嬤嬤見他遲遲不喝，伸手揉揉他耳朵：“趕緊趁熱喝，涼了就不香了。”

    “嬤嬤不必管它，它愛喝不喝，你先吃你的。”

    寧安那時不時就讓雁錦程心生厭煩的聲音響起。

    “汪汪汪！”（你莫要猖狂，你現在能有這好日子過，全是因為有孤，若不是有孤，你現在恐怕還縮在畜養司的小破房間裡瑟瑟發抖呢！）

    叫聲來的突然，身後花嬤嬤被嚇了一大跳，伸手拍著他腦袋：“好好的，叫什麼？趕快喝湯，嘴別狂。”

    “二貴三天兩頭這樣，嬤嬤在這些日子就能習慣了，對了，二貴以前跟在殿下身邊時也這副樣子嗎？”

    花嬤嬤聞言不解看寧安：“郡主說的樣子是……什麼樣子？”

    寧安停箸，對上雁錦程的視線整理語言：“有時候就感覺二貴的脾氣很像個小孩子，有時候又覺得它身體裡好像塞了一個大人的靈魂，就很奇妙，聰明淘氣混一塊的感覺。”

    “哈哈哈，郡主這個評價和殿下小時候的樣子很像。”

    “嗯，陛下和太后也說過二貴撒嬌的樣子和親王殿下很像。”

    兩個人都在笑，只有雁錦程垂下了頭，他懷疑寧安到底知不知道二貴的身體裡藏著他的靈魂？

    她為什麼突然說這話？

    她是不是在詐孤？

    若她真是故意說此言論，那她和孤變成這副樣子脫不了干係。

    雁錦程低頭漫不經心的舔著肉湯，大腦飛速旋轉，回憶當初在獵場上黑熊襲擊前後的細節。

    當時他領二貴進入獵場之前，二貴的情緒明顯焦躁。

    就像是……提前預知到了危險一樣。

    出事以後，他也曾懷疑過黑熊的出現是否是有心人故意為之。

    可惜他軀體昏迷，靈魂又困在二貴這裏，有心調查卻尋不到機會。

    而現在，機會是有的，但得等寧安把安魂茶拿出來。

    花嬤嬤見他喝湯，側身往牆邊挪了挪，想給他騰空。

    雁錦程有所覺察，伸爪子摁住花嬤嬤的衣裳，不讓她往裏側去。

    “嬤嬤，二貴挺親你的，除了陛下和太后之外，你是唯一一個能讓二貴主動親近的人。”

    “以前殿下剛把它抱來的時候，有時候殿下沒時間照顧二貴，都是我來的。”

    花嬤嬤憶起往事，面上帶出幾分感傷。

    寧安怕她落淚，拿過盤子裡的香酥鴨腿，探身把香酥鴨腿放在了雁錦程的湯碗邊。

    “嬤嬤你看，二貴吃的多香啊！”

    “嗯，”花嬤嬤點頭，隨後又道：“我一直想說，二貴吃東西斯斯文文，比起另外兩隻狗有規矩啊。”

    寧安看著兩口把一整個香酥鴨腿吞掉的雁錦程，乾笑兩聲：“那嬤嬤你可能和現在的二貴相處的還有些少，它搶起吃的來，真是要多兇狠有多兇狠。”

    擅長在長輩面前裝乖巧的雁錦程“咯嘣”兩下把鴨腿骨咬碎，吞入腹中。

    寧安莫名覺得這碎骨聲音中帶著隱約威脅，直覺讓她嚥下了差點脫口的調侃。

    “兇狠點也正常，以前殿下帶它時，我也曾見過它兇狠的樣子，比虎狼都嚇人！”花嬤嬤心有餘悸的搖搖頭。

    “倒沒有虎狼那麼可怕，但就是挺兇狠，二貴的脾氣……老實說我也有些摸不透，親王殿下拿捏的準嗎？”

    “自然是準的，二貴從斷奶就被親王抱回了親王府，剛開始那幾年一直親自照料，從不假以人手，二貴就認準了殿下，讓往東絕不往西。脾氣自然會拿捏的很準。”

    寧安聞言一臉的若有所思：“那殿下可真夠厲害的，等殿下醒來，二貴的脾氣應該就不會這麼怪了。”

    “等殿下醒來，郡主和殿下應該會有很多話可以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