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看著相互慰藉的八人，陷入苦惱，沉吟道：“我們送不回如此多人。”

    老者無奈搖頭，饒以平日氣定神閒的他也陷入苦惱，應答道：“橫渡宙宇所耗甚具，即便師門也難承擔……一人便要耗上師門百年積蓄。”這也是為何老者們在此星辰外枯坐兩千餘載，從未迴歸過那片大陸的原因。

    對於一個大教百年的積蓄，那是何等可怖，絕對能以這等無盡資源造就一位強者，由此更是可見“上蒼道體”的珍貴。

    老嫗無奈的道：“不管如何，此番收穫，還是先行稟告師門為上。”

    老者微微點頭，示意這件事就交由老嫗，自己邁步徐徐走向了幾人。

    見老者來此，幹練精明的男子連忙起身，齊聲道：“參見仙家。”

    老者一路來如輕煙飄忽，加之氣韻，雖是身著古樸，常年修道下，依然是仙風道骨，讓他們從心底的尊崇。

    “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北斗七星之勢……拱衛帝星。”老者眼眸深邃，整合發現幾人的方位，正暗合了北斗七星方位，心中默作推演，以他如今的修為居然只見一團迷霧，鑽研過陣法的他也悟不透，似包裹著至聖、轉而又似至邪。

    北斗素為帝車之像，在老者所在的地方亦有通天曉地的先賢參悟，但凡事物成七星之狀現世，必然是神鬼莫測，北斗那片星域，自古籠罩著神秘，巍然佇立茫茫宇宙。

    林小天走上近前，眼帶希冀，問道：“仙人爺爺，你什麼時候帶我去找爸爸媽媽呀？”在電視劇中，仙人可是無所不能，即便是人下了地獄都能帶回來。

    雖心焦急，林小天也很懂禮貌的詢問眼前的老者。

    “你父母已經死了，隨著這顆星辰一同寂滅。”這時老嫗走了過來，冷漠的說道。

    此話突兀，林小天如遭雷擊，直接呆在原地，目光渙散，對於一個六七歲的小孩，生死本對他是何其遙遠，現今卻有一人斬釘截鐵的對他說父母已然離世，就在幾天前。

    好一會他才緩過神來，渾身劇烈的顫抖，近乎是哀聲問道：“仙人爺爺，你們是騙我的吧……是嗎？”說著，林小天眼圈已經紅了，淚珠滴溜打轉。

    老者輕嘆，不知對面前的林小天說什麼：“孩子……”

    “不僅是你，你們，親人、朋友……熟識的一切都隨這顆星辰消散了，再也回不來了……”老嫗看著眾人，述說這一事實。

    “師妹！”

    老者站於原地，本想喝止老嫗，卻不知從何開口，只是喊了一聲便沒了下文。

    老嫗不以為意，對老者說道：“師兄！作為修士，不應被這些凡塵事所羈絆。既然你心有不忍，那便由我來說。”

    幾日前，誰沒有親人、朋友，如今立身在這廢墟之上，昔日的一切，功名利祿全然沒了，孑然一身，場中沉默，都是各自低下頭，暗自傷感。

    兩人不再爭辯，老嫗轉而道：“莫師兄，測試靈根。師門說此事有蹊蹺，讓你我二人務必探查仔細。”

    老者開口，慰藉道：“你等不必太過傷感，萬物皆有命數，活著不一定是好，死去也非定是件惡事。”

    聽著老者訴道，就讓人如沐春風般，本悲傷的心境平緩了許多。

    “各位施主，人生就是要放下。”終南山道士穿著洗得略為發白的道服，雙手合十道。

    老者對道士微微點頭，當下欣慰，顯然對道士看好。

    老者和緩開口：“都上前來。”乾枯的手掌至大袖中伸出，由道士開始，按在其額頭，只見接觸地方白光微浮，很快便消散了。

    “根骨上佳，比我等更甚，比得上宗門頂尖弟子了。”老者放下手，對道士讚道，十分滿意。

    接下來是老醫師，雖然已年過半百，此時面對老者亦是如晚輩一般，老者眼中的滄桑感，是她行醫來從未見過的，從中彷如看到歲月的更迭。

    看著老者撫其額頭，老醫師不禁開口，心中無底，道：“仙家，我這年紀還能跟著你們修行嗎？”

    老者和藹笑道：“你這年紀在我們那片大陸修士中算是常見，起步雖晚了些，可用其他彌補。”

    ……

    老者一一探查而過，唯有那名少女令他動容，顯然是根骨極佳的好苗子。

    很快，便是到了林小天的身前，其個子矮小，不及老者腰部，因此老者微微欠身，低下身子，動作甚是愛撫。

    林小天是個清秀的孩子，雙目有神，小板寸透著些許硬朗，老者初見之下便十分喜愛，因而對其照顧有加，滿是憐愛之意。

    當老者手掌放在林小天的額頭，可見老者眉頭微皺，過了好一會方纔放下。

    這幾人皆是二人枯坐兩千載方纔等來的仙苗，老嫗見老者的狀態，忍不住詢問。

    老者起身，道：“我觀不透這孩子。”

    老嫗吃驚，道：“以莫師兄如今的修為居然看不透一個孩子的靈根！？”

    不過二人一起兩千餘載，老者神態的波動她焉能不知。只見她快步上前，瞬息之間便到了李餘身前，如老者那般伸手探尋。

    只見老嫗手掌白光波動七次，顯然是探查了七次以確保無誤。

    “靈根濁著，墨染靈臺。分明便是廢人！！！”

    老嫗斷喝，道：“莫師兄，靈根雖不是掂量一個修士成就的根本。可如李餘這般，比之那方大陸的凡人亦是不如，根本不可能踏上修行一途。”

    修行，靈根確不是決定修行成就的根本，尤到後期，靈根已不重要，心性、對“道”的感悟方纔是關鍵。以老者為例，初時不過是師門天賦尋常的弟子，後期卻是超越了師門前輩，比肩太上長老之流。

    林小天還沉浸父母離世的悲慟之中，全然沒有聽見老者二人所談及的話。

    老者立在廢墟之地，開口道：“林小天的狀態很不一般，靈根能汙染靈臺更是聞所未聞。”

    活了此等歲月，見識何其廣，老嫗斬釘截鐵，道：“靈臺在未達通神之前乃是神識蘊養之地，何等重要，如今受到汙染，即便是那一步的強者都救不了，他的修行路斷了。”

    “雖未曾親眼所見，李餘體內的狀況，分明與那傳說中的‘天棄者’一般無二，上天都要斷其路！”

    “且不說天賦，師門要一個堆砌無數資源也不過能到結丹大圓滿的道體又何用！？”

    老者語氣和緩，絲毫不顯怒氣，卻有種毋庸置疑之感：“我想將他收作道童。”

    “師門百年積蓄怎可任由你胡亂帶回個沒用的道童！”老嫗斷然拒絕，褶皺的臉已然微紅，帶著怒意。

    至今而來，老者皆是和善，事事讓著她。如今老者的神態，顯然是怒了，因為，在初來時她傳達師門命令，讓其毀掉老者創立的“縱橫學派”，親手害死徒兒門人時，就如這般無二，讓老嫗終生難忘。

    天地寂靜，氣氛近乎壓抑到眾人喘不過氣來。

    老嫗最終語氣和緩下來，和聲道：“師兄，我這都是爲了師門。”

    這兩千餘載皆在一起，二人感情不可謂不深。

    “我明白。”老者負手望向不知何處，繼續道：“七日，若是尋不得解救之法，我自跟你回去。”

    說完，老者牽起林小天的手，邁步緩緩向西邊行去。

    兩人一高一矮的背影，在這灰暗略有亮光的大地顯得蒼涼，直至消失在眾人的目光下，沒入地平線。

    “師兄，你終究是放不下……”老嫗看著林小天二人消失，最後柔聲道。

    過了好一會，老嫗拿出一灰褐色的袋子，其上刻有神秘的紋路，對靚麗的少女說道：“秦月，你將這儲物袋拿好，裡面有食物等，分發下去。”

    名叫秦月的少女本十分活潑聰慧，自然能看出老嫗對自己的態度不一般。

    確也如此，以少女十六七歲的年齡，加之靈根清明，又是傳說中的“上蒼道體”，前途必是不可限量。

    女孩是感性的，怯生生的問道：“仙人婆婆，那個小弟弟會隨我們一起走嗎？”

    “元古道傳承幾萬年，從不養廢人。”老嫗搖頭，對秦心月語氣也較為和緩，轉而對眾人教導道；“我們所在的那方大陸是殘酷的，弱肉強食，即便是帶回了他，也活不了多久，又何必浪費資源。”

    老嫗雖說得絕情，卻也皆是事實。與眾人所想的仙界完全不一樣，聽來比地球社會競爭更為殘酷。

    秦月還未自親人去世之中走出來，聽到這初時所見便覺可愛的孩子，更是要被遺棄在這廢墟，心中不能自已，強忍淚水，語帶哽咽，道：“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在峨眉山發現的乾瘦男子輕嘆道：“造孽的娃兒。”

    眉角有痣的中年美婦嘴帶刻薄，也不知是可憐是諷刺，道：“這樣，為什麼不讓他隨父母一起死，也免得在此遭罪。”

    眾人雖感此話不合時宜，卻說得沒錯，當下接過秦月遞過的食物吃了起來。劫後餘生，他們對生命也倍感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