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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捕快變捕頭

    傅家俊心神不寧地揹着手,圍繞著大榕樹轉圈,一圈,兩圈,三圈……似乎是要這麼一直轉下去。

    院子裡幾個官員和護衛,從來沒見過傅家俊這個樣子,幾次上前勸阻,都被傅家俊擺手拒絕了。他總覺得哪裏不對,今天可能要出事,出大事,可又不知道會出什麼事。現在自己雖然是居中指揮,可所有的人手都派出去了,萬一發生什麼意外,手頭上幾乎無兵可派了!

    正在這時,趙府門口一陣喧譁,打斷了傅家俊的沉思:“怎麼回事?”

    一個門衛跑過來報告說:“傅大人,這附近街坊又送來了雞鴨魚肉的,我們說不要,讓他們拿回去,他們說,我們不收,他們就不走!”

    傅家俊苦笑了,他也記不得這是第幾次了。鍾懿反覆告誡,不可收受老百姓的東西,他們過得也不容易。雖然婉言拒絕了好多次,可是這三天兩頭的,還是總有人送來,已經成為門衛很大一個負擔了!

    傅家俊踱步來到門口,一個鄉紳模樣的中年人帶著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站在門口,身邊還有一輛牛車,上面裝著雞鴨魚肉什麼的,把牛車裝的是滿滿當當。

    這位鄉紳一見傅大人,連忙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感謝鍾大人,救了我的小兒,救了我的全家啊!”

    “請起,請起!這位員外,不敢當,我不是鍾大人!”

    鄉紳抬頭一看,笑了:“怪小老兒眼拙,原來是傅大人!”

    “啊,你認識我喔?”

    “大人忘了?當年傅大人高中進士的時候,我還到傅家寨討了杯喜酒的!”

    傅家俊歉意地說:“一直在外求學,不識鄉賢,抱歉,抱歉!”

    “我是林伯言啊!”鄉紳說道。

    “喲,想起來了,你是伯言老弟呀!”

    傅家俊這纔想起,這是一個遠房的表親,多年沒有走動了!他上前拉著林伯言的手,熱情地問道:“怎麼今天有空到這裏來了?”

    “唉,表哥,別提了!對了,阿華,快,過來拜見你姑表伯。他可是兩榜進士,是我們佛山讀書人的驕傲啊!”

    林怡華上前行禮:“拜見姑表伯!”

    傅家俊熱情地邀請他們父子兩到廳堂坐下,給他們端上茶水。

    林伯言說:“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書沒讀成,壞毛病倒是學了一堆,這不,前段時間,跟家裏要錢,說是外出遊學。只要是讀書,家裏勒緊腰帶也是要支援的。可他哪裏是讀書,阿華他,他竟然拿著這筆銀子,到煙館吸食煙土!不是一個同鄉在佛山城看見,我可能到現在還矇在鼓裏呢!”

    傅家俊說:“阿華,這可不好!”

    “伯父教訓的是!”林怡華低頭應答道。

    “可不是,如果不是鍾大人開設的戒菸堂,準定這個混小子還在煙館裡吞雲吐霧呢!”林伯言後怕不已。

    傅家俊關切地問林怡華道:“戒斷了嗎?”

    林怡華回答說:“齊先生說,我生理上的戒斷已經成功了,現在就是要克服內心的想癮。”

    “還想嗎?”

    “不見就不想。”

    傅家俊拍拍林怡華肩頭:“孩子,你的路還很長,不要陷進這裏麵。戒斷是一個長期的過程,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再沾染這個東西,這是一條不歸路!”

    林伯言說:“如果我們佛山再也見不到鴉片就好了,那我就再也不擔心阿華了!”

    “我和鍾大人都在努力,我們佛山人也要努力,佛山是我們的家園,不能讓這些壞人,毀壞了我們的家園啊!”傅家俊語重心長地說道。

    “表哥說的太好了!”林伯言說,“要禁絕佛山的鴉片,固然需要鍾大人,可也需要我們佛山人人行動起來!”

    “鍾大人,鍾大人!”外面傳來緊急的呼喊聲。

    傅家俊聞聲吃了一驚,霍地站起來,迎到門口:“狗蛋兒,找鍾大人何事?”

    “西水關城門的城守都被屠虎殺害了,碼頭上發現了香薰鴉片,我師父跟上去了,讓我回來報信!”狗蛋兒氣喘吁吁說道,他少有的說話乾淨明白。

    “完了,完了!”傅家俊擊掌嗟嘆,“果然使了障眼法,這可如何是好?”

    “鍾大人哪裏去了?”狗蛋兒詫異地問道。

    “都被徐友諒調動到北關去了!”傅家俊冷汗一下子下來了,急的團團轉。

    “那怎麼辦?西水關可就師傅一個人啊!”狗蛋兒也慌神了。

    傅家俊突然想到,自己是主心骨,現在如果自己都亂了,那就更糟了!

    冷靜,冷靜!

    現在只能儘可能採取補救措施:“狗蛋兒,你趕緊去通知樊長老,前去支援阿燦,讓他們跟蹤監視,不要驚動對方!”

    “是,傅大人!”狗蛋兒急急忙忙出門了。

    “楊舒!”傅家俊對著門外喊道。

    “大人,有什麼吩咐?”

    “你的馬術最好,趕緊趕往北關,通知鍾大人,西水關發現香薰鴉片,讓他帶護衛隊直奔西水關!”

    “是!”楊舒跳上戰馬,一聲駿馬嘶鳴,揚蹄飛奔而去。

    傅家俊安排兩個人出去,心裏稍稍安定了一些,端起一杯茶水,猛喝了一口,緊接著“噗”的一聲吐出來,直伸舌頭:“好燙!”

    林伯言看見傅家俊有事,不敢打攪,坐在一旁不敢作聲。

    在焦急的等待中,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輛馬車駛到院子中。傅家俊連忙出來,見王小七從馬車上跳下來,傅家俊迎上前去,問道:“楊舒見到鍾大人嗎?”

    “見到了,鍾大人帶著馬隊奔向西水關了!”

    “你怎麼回來了?”傅家俊問。

    “柳月在季華街攔馬告狀,鍾大人讓我送柳月回來了!”

    “柳月?”

    一個女子從馬車上下來,一手拉著一個孩子,對傅家俊盈盈一拜:“小女子見過傅大人!”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小女子狀告屠虎和徐友諒。”

    “可有證據?”傅家俊問道。

    “大人請看。”柳月從懷裏取出一個絹冊,遞給傅家俊。

    傅家俊開啟一看,頓時變了臉色:“不知廉恥的東西,真是個儒林敗類!”

    “請大人護得小女子和兩個孩子的安全!”柳月又是一拜。

    “這是自然。”傅家俊陡然想到,柳月當街攔馬告狀,一定有許多人看見。徐友諒把鍾懿調動到了北關,現在鍾懿回來了,徐友諒肯定也跟著返回,現在趙府空虛,如果徐友諒帶著衙役到趙府搶人,自己可是一點招都沒有了!

    怎麼辦,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

    “表哥,我能幫上什麼忙?”

    聞言,傅家俊回頭望了望林伯言,陡然心中一喜,問:“佛山城中你們可有人手?”

    林伯言問:“問這個幹嘛?我林家在佛山有一個做鞭炮的小作坊,有十幾個夥計。”

    “年輕力壯的有幾個?”傅家俊問。

    “七八個。”

    “趕緊把他們都帶到這裏來!”傅家俊想了想,這七八個,也不頂事啊!

    林伯言和大家一起,將車上東西都掀下來,父子倆駕著馬車出去找人去了。

    傅家俊將所有人手集中起來,所有官吏連同廚娘,也才十幾個人,讓他們分別尋找趁手的武器,斧頭、菜刀、魚叉、鐵鍬等等。傅家俊讓他們把門窗關好,佈置院子裡的防務,整個院子頓時充滿了緊張地氣氛。

    爲了防備鍾懿的搜查,徐友諒身邊沒有帶煙土,沒想到自己這次煙癮發作這麼厲害,感覺渾身的面板下,有千萬個螞蟻在爬行,他有氣無力喊道:“快!快回去!”

    轎伕抬著大轎飛奔,跑上一里路就換一班接著跑,隨從護衛的衙役跟在大轎的兩邊,很快就進入北關城門,來到了季華街。

    楊輝奔跑在大轎旁,他是巡捕房的一名衙役,在春寒料峭的正月,不久就全身冒著熱氣,正跑著,忽然聽到熟悉的喊聲:“相公,相公!”

    楊輝知道是自己的婆娘,他扭頭瞪了一眼,小聲呵斥:“沒長眼啊,我在當差!”

    “相公,我找你有事!”女子跟著身旁跑著。

    身邊一個衙役打趣說:“嫂子,是白天的事,還是晚上的事?”

    “去,你這個爛舌頭根的!”女人氣喘吁吁追上來,“就一句,就一句話!”

    “班頭,婆娘找我有事,我一會就趕來!”楊輝說。

    “楊輝,別耽擱久了,你也知道知府大人氣色不好,別觸黴頭!”

    “知道了,班頭!”楊輝停下腳步,等著婆娘。

    “快,有屁就放!”楊輝沒好氣說道。

    “你這是什麼態度啊,你成天抱怨沒有出頭之日,今天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機會,老孃送一套富貴給你,你就這個熊樣啊!”婆娘不滿了!

    楊輝連連作揖:“娘子,我錯了,我錯了!有話快說,我還要趕去當差呢!”

    婆娘也不敢糾纏了:“剛纔我見到柳月了,她攔住鍾大人告狀——”

    “我哪有功夫聽這些閒話,這事回去說,我現在沒工夫!”

    楊輝轉身要走,婆娘一把揪住:“你聽我說完!柳月要告徐大人和屠虎,柳月說她手裏有證據!”

    “知道了!”楊輝抱住婆娘,當街親了一口,“果然是一套富貴呢!婆娘,你回家等著好訊息!”

    楊輝激動地追上前,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對徐友諒說,直到大轎擡回知府衙門,徐友諒從轎子中下來,楊輝上前兩步,被徐友諒親隨持刀擋住:“退後,你懂不懂規矩!”

    楊輝過不去,又不願意把這個訊息告訴徐友諒的親信,擔心別人搶走自己的功勞,只好大聲喊道:“大人,大人,小的有要緊事稟告!”

    “掌嘴!”徐友諒急於抽大煙,對衝撞自己的這個衙役很是惱火。

    楊輝只好跪在知府衙門的門口,自己抽著自己的耳光,他知道,這裏的規矩是,徐友諒什麼時候不發話,什麼時候就不能停下來。

    等到徐友諒過足了煙癮,這纔想到,一個衙役說有要緊事。他知道手下的衙役很害怕自己,輕易不會這麼做的,於是對身邊的親隨說:“去,把門口跪著的那個人叫進來見我。”

    楊輝臉頰紅腫,火辣辣的疼痛。他一臉沮喪,這哪是富貴,這是火坑啊,婆娘害我!他跟在親隨後麵,走向知府衙門的內堂,心裏惴惴不安,不知道徐友諒如何處置自己。

    徐友諒坐在客廳,掏出鼻菸壺,連續打了幾個響亮的噴嚏,感覺順氣了,瞥了一眼跪著的楊輝:“你叫什麼名字?”

    “回大人話,小人叫楊輝。”

    “到衙門幾年了?”

    “四年。”

    徐友諒猛地一拍桌子:“四年了,還沒有學會規矩嗎?”

    楊輝連連磕頭求饒:“大人,大人,小人錯了,大人饒了小的吧!”

    徐友諒很滿意自己恩威並施的馭下之術,現在,威已經夠了,該輪到恩了。

    他緩緩坐下,端起一個鍍金的水菸袋,一個丫鬟給徐友諒點燃菸袋,他“咕咕”抽了兩口:“什麼事,說罷!”

    “大人,柳月當街攔阻巡撫大人喊冤,狀告大人,說有證據!”

    徐友諒霍然一驚,一下子站起來,手中的菸袋掉在地上,“咣噹”作響:“你如何知道此事?”

    “我婆娘親眼所見!”

    完了,完了!徐友諒當然知道,柳月所說的證據是什麼。沒想到自己的事情,竟然壞在一個女人的手裏!

    徐友諒還想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柳月將證據交給了鍾懿沒有?”

    “沒有,我婆娘說,柳月要鍾大人保護她母子安全後,纔會交出證據。”

    徐友諒猛然想起,鍾懿肯定是趕往西水關了,不可能帶著柳月,一定把她送到了趙府。還有機會,鍾懿的護衛隊都調出去了,趙府肯定無人防守。

    徐友諒一咬牙:“好,楊輝,今天你立了大功,巡捕房捕頭已經空缺多時了,從今天起,你就是楊捕頭,去,召集所有的捕快和府兵!”

    “謝大人恩典!”

    楊輝大喜,臉也不覺得疼痛了,爬起來就衝出去,站在庭院中間,耀武揚威地喊道:“所有捕快衙役,聽本捕頭號令,全體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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