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在原本制止無傀的時候，只是因為出自本能的一種不捨，在話說完之後，她就知道這種不捨，並不能夠讓她真的將這兩個孩子留下來。

    在她說完了那些話之後，她甚至感覺有些後悔——她真的害怕，這兩個孩子如果真的害怕死亡了，順著她那句話就決定不再去了，她該怎麼辦？而這個世界，又該怎麼辦？

    此時，聽到無傀和玄奕仍然還決定，要爲了這個世界去做他們所能做到的，那最後的努力。

    她心中幾乎是慶幸的。

    就在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這種心情之時，一直坐在旁邊的陵玉開口了：“好了，你的孩子們這麼出色，你應該慶幸纔是。

    他們足夠出色，也足夠愛你，在你真正遇到危險的時候，他們願意付出自己，讓你更好的活下去。

    其實……我真的挺羨慕的。”

    陵玉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幾乎控制不住地想起，自己孕育的、自己最愛也最珍視的那個孩子。

    ——他爲了力量，爲了活下去，而向自己出手，甚至逼迫著同爲自己孩子的人，自相殘殺，逼迫著他們跪在自己的身前，求自己自殺……

    想想自己養出的那白眼狼，又看著面前這兩個明明那麼出色，卻願意為這個世界意識去死的孩子。陵玉聲音中帶著一點細微的嫉妒。

    她輕聲說：“你有這樣好的兩個孩子，真是讓世界意識激動啊，爲了這兩個孩子，你要讓這個世界，以後變得更好一點啊……”

    雖然明知道，自己再也看不到了，也知道這個世界，不是自己的世界，陵玉真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也感覺到了一種，源自於內心深處的不捨。

    她也是世界意識，她也曾經擁有過一整個世界，她也曾經爲了一個世界而付出努力過，也曾經有她的孩子，爲了世界不惜犧牲生命過……

    她曾經伴隨著一個世界，開始也伴隨著一個世界滅亡。

    現如今，她所活下來的唯一的力量來自於，還停留在羅寧的丹田裏麵的混沌雷鼎，但是這小姑娘一劍下去，也就意味著羅寧體內的混沌雷鼎要聯通現在的元初世界。

    就死了。

    不過，死了就不用在這疼痛、在這殘廢、在這無窮無盡的後悔與自責之中，消磨時間了。

    也是，挺好的……

    只是真的意識消失之後，就再也沒有辦法回想自己生命中，曾經擁有的那些聰明可愛的孩子、擁有過的那些果敢善良的孩子、擁有過的那些堅強睿智的孩子、擁有過的……那些對認真的自己好的孩子。

    她曾經擁有過的一切美好，從現在開始，都不再屬於她了。

    不過也是，早就不屬於了。

    陵玉垂下眼睛，她那雙眼睛早已乾澀，眼珠被她自己挖掉之後，她就再也沒有感覺到自己的眼眶之中，出現除了疼之外的其她感覺。

    然而現在，她竟然感覺到眼眶裏麵，有一點酸澀的脹痛。

    好像是眼淚要流出來。

    她覺得這種感覺有些新奇，還有些讓人懷念，更多的是不可能。她知道自己不會流淚了，沒有人在沒有眼珠之後，還能流眼淚。

    在腦海之中下意識的有了這個想法之後，她才後知後覺地笑起來——她可是世界意識啊，世界意識，怎麼可能是人呢？

    流個眼淚而已，多麼稀罕的事兒嗎？

    無傀體貼的給了她同自己告別的時間。

    看到她抬起頭來，臉上的肌肉變得如平時一樣平靜了，無傀對她笑了一下。

    雖然明知道她看不到，眼眸在看向陵玉的時候，也是給予了足夠的尊敬。

    她說：“陵玉前輩，你準備好了嗎？”

    陵玉微微點頭：“小丫頭，去吧……”

    她遲疑了一下。

    那句“我對不起你”，終究沒有說出口。

    她的確是對不起這個小丫頭，但是……她知道，自己沒有必要說這些對不起，如果她真的說了這句對不起，這丫頭一定不會接受的。

    做錯了事情的是她的孩子，而不是她本身，她在當時，就已經做了足夠的彌補了，並且這麼多年來，一直試圖彌補。

    她已經足夠努力了，所以，這個小丫頭就不會再生她的氣了。

    那個……可愛的小丫頭。

    無傀沒有聽到那句對不起，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中。

    她甚至覺得很高興——陵玉世界的世界意識，也足夠了解她。

    但是這樣的高興，再想起另外兩個也足夠了解自己的人的時候，無傀卻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她在讓羅寧和鬼醫離開的時候，是沒有告訴他們，自己的打算的，這麼長時間以來，無傀原本有很多機會要說，但是她也知道，如果自己將自己的打算，告訴鬼醫和羅寧的話，他們未必能理解，也未必會同意。

    到最後，無傀也只能對著斷魂山的方向，無奈地嘆了口氣，在心中道：“哥哥，你這一次又要沒有妹妹了，但是你現在有徒弟了，說不定會很快走出來，你要努力啊。”

    想起徒弟、想起羅寧，無傀卻覺得自己心中，又有一種很濃郁的不捨和不甘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不捨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甘什麼。有些念頭，雖然無傀不是不瞭解，但是早就已經把自己當做一個死人的無傀，卻從來不會將那些念頭和自己聯絡在一起。

    她不會，也不可，能將這些可能會影響自己果決的念頭，和自己聯絡起來，讓自己軟弱，讓自己不夠冷靜，讓自己……做不出來最正確的選擇。

    然而，在此時，她卻仍然感覺到了這種不甘和不捨。

    無傀按住自己的心口，幾乎憤怒的想——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能有這樣的感情？你不該有的！

    你有也沒有用！

    他有喜歡的女孩，他不喜歡你，他喜歡你也沒有用，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整個世界所有生命的生存，不比你自己的愛情重要啊！

    還這麼疼，你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