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蕭在旁邊看著，忽然見那老頭伸手摸向了書生的那堆棋子，想要拿起最上面的那枚紅車。

    書生放下茶壺，按住了老頭的手。

    “老頭，你還想悔棋？”書生的聲音清澈如山間清泉，緩緩說道。

    老頭嘿嘿一笑，聲音如大鍋中滾沸的開水咕嘟道：“悔一步又能怎麼樣嘛。”

    “死老頭，這已經是你今天悔的第一百六十五步棋了，若是都如你這般，那這盤棋什麼時候才能下完？”書生一本正經，問著老頭。

    老頭臉上的褶子堆在一起，摸著腳下破舊的草鞋說道，“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再讓我悔一步。”

    “不行，輸了就輸了，你若想下，我們可以再開一盤。”書生正色說著，眼睛仍盯著手中的那捲竹簡。

    那竹簡上的字，梁蕭並不認得，但那竹簡卻已經被書生摸得光滑油亮，邊角處甚至已經有了包漿...

    這要看多久纔能有這樣的跡象？梁蕭心裏想著，卻仍未作聲。

    “我一把年紀了，你讓讓我又能怎樣？”老頭一副賴皮的模樣，伸手從書生手下拿起那枚紅車。

    書生無奈嘆了口氣，“讓你悔一步又能怎樣，這幾天我們下了兩百三十一盤棋，你不過贏了兩局，還是你悔棋的來的。”

    “嘿嘿，不管怎麼樣，只要能贏就是好的！”老頭說著，將那枚紅車準確無誤的放在了棋盤上，將了書生的軍。

    書生嘆了口氣，三步之內，就又反手將死了老頭。

    老頭接連嘆著氣，手不斷的在破草鞋上拍這，口中不斷的道著：“沒意思，沒意思，一點也不知道讓著老頭。”

    老頭說著，忽然抬頭看向了梁蕭。

    說是看，其實他也只是拿著那對白眼仁對著梁蕭而已。

    “小子，你坐下陪老頭下一盤。”老頭說著。

    梁蕭左右看了看，見附近只有他一個人，麵露疑惑。

    那瞎眼老頭像是看得到梁蕭的表情一般，對著梁蕭說道：“說的就是你，看了這麼久，不如坐下下一盤。”

    “前輩，我不會下棋。”梁蕭一臉難色的對著老頭說著。

    梁蕭本身就沒生在大戶人家，像是琴棋書畫這些東西，梁蕭很少接觸，雖然知道簡單的規則，但下的實在是爛。

    在兩個高手面前，實在不好獻醜。

    老頭嘴角抽動了一下，嘿嘿笑道：“不會那就更好了。”

    “啊？”梁蕭看著老頭，面色不免有些僵持。

    “下棋就跟行軍打仗一樣，你坐下，我們慢慢來，大不了老頭我讓你幾步。”老頭一臉笑意的看著梁蕭，心裏已經要樂開了花。

    “坐下陪他下兩盤吧，這幾天他就沒贏過，怕是再輸，他就要變成瘋老頭了。”書生說著，一手拿著竹簡，一手抓起茶壺茶碗給梁蕭讓出了位置。

    書生一起來，梁蕭才注意到，那老頭和書生是坐在門檻上的。

    門檻不過一掌寬，書生和老頭卻是穩穩的盤坐在其上。

    不過早知道這裏都是些江湖隱士，梁蕭倒也不覺得奇怪，畢竟功力深厚的人，憑空而坐也不是神稀奇事兒。

    讓梁蕭真正驚奇的是中間那副棋盤。

    這破門檻不知道是靈山派留下來的遺產，還是肉佛陀爲了省錢從哪扒來的廢料，中間已經被磨得圓滑，那棋盤卻是穩穩的託在上面。

    更讓梁蕭驚奇的是，那棋盤兩邊還帶著兩人吃下來的子。

    若是兩邊平衡倒也無所謂，但書生這邊的子高高的疊了一摞，老頭那邊只吃下了幾個卒子...

    難不成這兩人不是單純的在比下棋？下棋的同時還在比拼內力？

    “坐下吧。”老頭伸手將棋盤恢復，對著梁蕭伸手讓道。

    梁蕭坐下，看著老頭恢復得準確無誤的棋盤，又看了看老頭瞎了的雙眼。

    “小夥子，接好了。”老頭笑著對梁蕭說著，梁蕭就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內力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梁蕭趕緊運功接著，卻見眼前的棋盤已經顫抖了起來。

    梁蕭看著眼前的棋盤，想要穩住功力，卻讓身前的棋盤抖得更厲害了。

    內功之學，劈山斷石大開大合容易，但想要控制得細緻入微卻十分困難。

    “哈哈，不急，慢慢調整，心越急躁，越難穩定，你就當是平時練功就行了。”老頭笑著對梁蕭說著。

    梁蕭閉上眼睛，感受著老頭如水般平靜的內力，縱然梁蕭內力動盪，但老頭那平靜的內力卻不受任何影響。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梁蕭才終於讓內力平靜下來，跟那老頭達到了一個水準，眼前的棋盤也終於平靜了下來。

    “你看，不管是大姑娘還是小媳婦，都是有第一次的，這第一次過了，就熟練了。”老頭舔了一下嘴角，眉眼中帶著一絲笑意。

    梁蕭聽到這話，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內力震盪了一下，身前的棋盤也跟著又震動了一下。

    這老頭說的算是什麼話...本以為他雖然賴皮了些，卻也是個儒雅風範的隱士高人，但這句話一出口。哪還有半點世外高人的樣子。

    “誒，你看，一回生二回熟不是？”老頭看著梁蕭，一臉滿意道。

    梁蕭此時也是十分無奈，怕是村頭的無賴都沒有這老頭嘴刁。

    “來，你先來，下棋這玩意也有第一次，第一次過了，就不生疏了。”老頭對著梁蕭讓這，順便給梁蕭講明瞭規則。

    執黑先行，而梁蕭這邊正好是黑子。

    梁蕭看著眼前的黑子，也是一臉的糾結，不知從何下手，只好將棋盤緩緩轉了過去，將黑棋讓給了老頭。

    “誒，小小年紀，怎麼不喜歡先手，事事被人推著走，不覺得苦悶麼？”老頭無奈拿起黑子，走了第一步。

    梁蕭嘆了口氣，“沒有目標，不知從何下手的時候，倒還希望有人能推著我走。”

    “你想走哪步就走哪步，我又不會攔你，你怕什麼。”說話間，老頭的子已經過河三枚，而梁蕭卻還在跟老頭周旋著。

    但梁蕭越是周旋，老頭吃的就越是暢快，沒多一會兒，梁蕭這邊就已經沒了大半的子，反觀老頭那邊，不過掉了兩三枚小卒。

    這一幕，跟剛剛的局勢倒是十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