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華天龍也不想提起她，因為這會讓他感到痛恨自己，如果自己能夠趁早醒悟一點，狠下心來斬殺馬賊，或許，樸卉就不會自尋短見，她就不會死。

    可是現在，在聽到華天英的訴說，知道了他在逃亡中曾受過樸卉的恩惠，欠樸卉一個人命情。而這，就是他們兩個可以暫時撇棄恩怨的紐帶，讓他和華天英兩人能夠攜手並肩。

    “你說什麼？”

    華天英猛地轉身盯著華天龍，眼中掠過一抹攝人的殺機，已經隱藏的擔憂。

    樸卉他當然認識，不僅認識，而且記憶猶新。那是他在馬賊們的追殺下，生死逃亡中出現的曙光，是樸卉，在他滿心絕望的時候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將他從馬賊們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救走，沒有她，就沒有了他現在還能夠站在這裏的樣子。

    可以說，樸卉，是華天英心中的一道柔軟，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他更是準備在覆滅馬賊窩後就去樸卉的村落找她，想大聲告訴她，你是我見過最善良的姑娘。

    而現在，卻突然聽見華天龍提起她的名字，這如何能不讓他怒，如何能不讓他擔憂。

    “你說什麼？”華天英重複一遍。

    華天龍皺著眉頭看著華天英此時臉上的緊張之色，才緩緩道出：“她……”

    “她怎麼了？”華天英立馬追問。

    “她死了！”

    一股滔天的氣勢猛然從華天英的身上瀰漫，直襲華天龍，從中，飄來華天英的怒問：“是你殺的？”

    華天龍在這股氣勢的壓迫下後退，忙道：“不是。”

    他不想兩人刀兵相見，繼續道：“她和她的村落在兩天前被馬賊們屠殺了。”華天龍沒有想到，僅僅救過他一命的樸卉在華天英的心中竟然佔有如此大的分量，讓華天英都差不多處於暴走的邊緣。

    “兩天前，我被一股力量在冥冥之中帶入這裏，恰巧被樸卉所救，醒來之際，碰到了一群馬賊的來襲，樸卉和她所在的村落無人倖免，全部赴難。那些馬賊只有一個目的，找一個人，我想，那個人就是你了。”

    華天龍喃喃說道，似乎是在向華天英陳述樸卉死亡的真相，又何曾不是在自我愧疚，恨自己的猶豫和遲疑，間接的將樸卉推向了死亡的深淵。

    “是我，沒有及時出手，害死了樸卉。”

    聽聞是馬賊所殺，華天英的神情稍緩，卻依然一臉痛苦，身子蹬蹬後退，嘴唇抖動。

    那一夜，風黑黃沙，虛弱到極致的他，在馬賊的兩天兩夜的追殺下，終於無力在堅持下去，斜靠著一棵枯樹下，大喘著氣，沒有休息過一次的他猶如躺屍般等待著死亡的來臨，眼中盡是一片灰色。

    看著漫天繁星，眨巴著眼似乎是在嘲笑著他的無能。他彷彿看見了星空中一位中年漢子在向他招手，“英兒，活下去！”

    他想發聲，想向星空中的中年漢子說出心裏一直想說卻無緣再說的話來，可是他的喉嚨在經過兩天兩夜的逃亡下，發不出自己想要的聲音出來，只能發出吟吟的嗯哼聲。看著星空中逐漸消失的身影，他不斷地扭動著身子嗯哼，眼角，有著一抹晶瑩的霧氣。

    星空中的身影在他的直視中和不斷扭動的身子下直至消失，他的耳邊響起了馬蹄的踐踏聲，在他的眼中，灰色下的霧氣充滿了絕望，有著一抹看透生死的悵然。

    是她，一雙小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撫身在他的耳邊，右手食指伸直放在嘴唇中間，輕聲細語道：“噓。”

    藉助星光，他看清楚了她，那是一位身穿一身麻衣，用木簪隨意束著一襲秀髮的鄰家小妹，蹙眉下是一雙擔憂卻不缺乏靈動的眼睛，不施胭脂粉末，依然藏不住她隱有雛形的秀麗之姿。此時的她正撫身在他的耳旁，嘴中的呼氣讓他不禁一暖。

    不知突然從哪裏來的力氣，在他即將昏睡的最後一息，他突然狠狠的抓住她的白皙的手臂，就彷彿是抓住他的生命稻草，緊緊不放。

    而她，吃痛下咬著小巧的嘴唇，不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看著他昏睡下依然緊皺眉梢的容顏，她流出一絲血絲的嘴角不禁微微挑起。

    “對不起，對不起。”華天英喃喃自語，抬頭看著頭上的天空。在熊熊烈火的烘燒下，此時的天空一片赤紅。

    “啊啊啊啊啊……”

    華天英對著赤紅的天空嘶吼，眼角，流出了一絲霧珠，順著臉龐滑落。

    本想報仇後回去找她，卻聽聞她已逝去的噩耗。一切的幻想在現實面前支離破碎，伊人已逝，落葉無情。華天英心中一陣絞痛，臉上的霧珠越來越多，漸漸模糊了他的視野。

    “她在哪裏？”

    華天龍明白，華天英問的是她的埋葬處，隨即不由分說道：“在她村落的不遠處的枯樹林。”

    話落，華天龍只感覺一陣風吹過，眼前，已沒有了華天英的身影，空中，漂流著他的堅定且急促的語音：“今晚，我會來這裏找你！”

    華天龍看著他離去的漸小的背影，他深知，華天英已經變了，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這是他一生的悲哀。

    華天龍找了一處乾淨的地方打坐，不遠處，依然是烈火熊熊，黑霧瀰漫。現今，他需要做的，唯有等，等華天英的到來。

    到時，就是他們二人商談合作事宜的時候。

    落日餘暉，垂落大地；落葉枯黃，流逸垂暮。

    樹狀環繞，土崩凸起。枯枝木塊，鑲刻字跡。

    華天英就這麼靜靜地站著土崩的面前，看著那四個鑲刻的字型：樸卉之墓。

    沉默，還是沉默，終是沉默……

    “你醒啦，感覺還好嗎？”耳邊，迴響起樸卉的黃鸝之音，那是他在經過馬賊追殺，被樸卉所救後醒來時聽到的第一句聲音，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影也是她，巧笑顏兮，卻掩飾不住她眉梢的憂慮。

    那一刻，他，心動了。

    他知道，那是他悸動的感覺。

    但是他不後悔，相反，他感覺這是老天對他的祈求來之不易的幸福。就好像漫途的拾荒者一樣充滿了無窮的快樂和對自然的感激。

    那是情，那是戀，是一種突然悸動而無所畏懼的感覺。

    “我要走了。”不知站了多久，華天英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漫天繁星，然後撫身，觸著墓塊，吹氣，右手食指伸直放在嘴唇中間，輕聲細語道：“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