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顥寒不知道自己在夢神星的範圍內到底走了多久，但是他已然看了兩次日出。

    而現在，是第三次月亮的升起。靈嬰武者已然可以辟穀，更何況他只是他死人，麻木的意識中沒有任何對於生活的追求，就像他對奴印中那道呼喚的無視一般，冰冷……

    許是天氣真的涼了，他的雙手罕見的出現了顫動，白色的髮絲中不知不覺間竟是積攢起了片片雪花，原本漆黑如墨的衣服竟是成了白色，在這漆黑的夜晚也格外醒目。

    蘭西月早已收了木簪，她很是清楚，自己的想法並不是個貼切的願望，甚至是個根本無法實現的奢望。

    “在情劫裡，他是有情感的……我不過是個被他糟踐的玩具罷了，爲了他？呵，不值得。”

    許是冥冥中有一股力量讓公顥寒聽到這句嘆息，他的腳步突然停頓，直直飛起，忤天劍竟是急急飛出，黑色的劍光吞噬了身體上的所有白雪，他的身影沒有任何的停頓，轉眼已然不見。

    許是這死氣的活性太低了，僅僅只有夢神在公顥寒離開的一瞬睜開了雙眼。

    “該來的還是要來，我不奢望你能留下，我只求來日，你能記得我一份恩情。”

    公顥寒經歷了多次的起起落落，兩百年的閱歷在他的心中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道壁障，不是所有的善良都能進入他的內心，而所有的邪惡也不全是邪惡。

    無論是死氣的洗禮，重傷中的拯救，亦或是情劫中的鬧劇，封印中的死拼，沒有什麼事能進入他的內心，能進入心靈深處的，似乎只有每一次對於大道的感悟，對於修為的拓展。

    他的行程飄忽不定，但是無一例外，每一處落腳點都有著濃郁的死氣，他的修為在一次次的吸收中不斷地爬升，如果說幻靈是一道門檻，那麼他的一隻腳已然越過。

    “幻靈……嬰變成靈，但是我是個死人，或許只是具殭屍，我真的活著嗎？”一路的行走枯萎了所有花草樹木，一路的思考打消了全部兒女情長……

    而在這條路的開始，蘭西月呆呆地看著空中殘餘死氣的地方，似乎哪裏還有一個身影，久久不散。

    “你走了嗎？那我是不是也該走了……”蘭西月默默地轉身，同樣是劍光沖天而起，他能感受到夢神從未間斷的目光，他能感受到一股離家的沒落。

    “預言是真的，如果把留在夢神星作為一條路，那麼我們三人，已然陌路了。”喃喃的是明月，他的手中拿著夢神遞來的玉簡，眼眶中少了幾分惆悵，似乎那冰清玉潔的聖女氣質已然取代了她的全部。

    玉簡的後面還有一句話，她的內心正在緩慢地誦讀著。

    “你想要做真正的強者，那就得像一個死人一般，摒除雜念，拋卻情感……”

    此時此刻，黑風依舊站在夢神星的牢籠之中，但是這裏並不是第四條路。他的手指無規律地活動著，隱隱地以手掌為中心推算著什麼。

    “應該已經開始了，希望他不會做出什麼壞事來，如果我一直被關在這裏…真希望我能早些出去。”他自然是在推算那顆種子的啟動時間，雖然這是一種偏於邪道的方法，但是爲了黑龍閣的千秋大業，他還是將這顆保藏禍源的種子埋入了自己弟子的身體。

    “希望你不要怪我，可以理解我的內心，雖然這句話在我這忘恩負義的小人嘴裏算不得真，但是我不想讓我們的關係就此疏遠。不是為師不願意教你，是這枚種子不能受到外界的干擾……”

    不同的人做著不同的事，而尋夢門的勢力也平靜了下來，以前那種橫行霸道的氣勢早已成為過眼雲煙。拋開那些臨時找來的弟子，尋夢門的老底也被挖了個空。

    原本就沒有什麼積累的無夢更是缺乏了療傷的資源，而夢星平時的肆意浪費也成了矛盾的激化點，除了那些忠心耿耿的長老，尋夢門早已內憂外患。

    公顥寒的旅途中常常能見到兩方殘餘勢力的明爭暗鬥，甚至很多次落腳的凡人都城都能見到他們身影。

    少了邱勁和張虎，也少了隨意使喚的蘭西月，這個冰冷的青年沒有感受到寂寞，自斟自飲中雖然無法升起醉意，但是他還在依賴那種入口的刺激感，享受那種回味悠長的恍惚感。

    夢神星域很大，至於有多大，沒人知道，青年的腳步走過了一座座城池，死氣的隱匿讓他潛入了一座座山門，看這人世沉浮，看這爾虞我詐。

    “站住！”幾個攔路的強盜攔住了他的去路，凡人之軀，手中的鋼刀在公顥寒眼中如同薄紙，下意識地想要出手擊殺，但是手中的忤天劍竟是出現了停頓。

    “讓開，我不想動手。”一句話帶著冰冷的寒意，幾個強盜無不是全身發抖，但是不知道是誰向前走了一步，這一步就好似定軍的神鼓，所有的畏懼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了。

    “兄弟們不要怕，這就是個弱書生，別被他嚇到了，我看見他從大酒樓出來，肯定很有錢！”為首的那個男子竟是大聲吆喝起來，刀刃直指公顥寒，絲絲殺機涌動。

    公顥寒強行保持自己的意識清醒，他不願意濫殺無辜……曾幾何時，公家最底層的族人也在做這等勾當，無不是家中有雙親需要供養，膝下有兒女正嗷嗷待哺。

    但是這絲清明並沒有維繫太長的時間，這樣的感覺一晃而逝，公顥寒的雙眼中再次綻放了冰冷，一劍刺出，為首的男子雖然仍然在原地站立，不過他的頭顱已然朝著遠處飛去了。

    噴濺的鮮血濺了這些人一臉，當然也飛濺在公顥寒自己的臉上，滾燙的感覺似乎能再次帶來一絲清醒，但是這還是暫時的……

    “走啊！”公顥寒大喊起來，他將忤天劍用力地插在地上，他不想繼續做一個毫無感情的殭屍了，即使他現在做不到，但是他不願意一直活在痛苦中。

    這種痛苦不僅僅來自於眼前的回憶，眼前的掙扎，更多的是來自於對於蘭西月的愧疚。

    “我竟然就這樣把她丟下了！我……我是怎麼做到的……我是怎麼做到的！啊——”他的雙手抓緊了自己的頭髮，似乎只要稍一用力就會把這一頭白髮扯光。

    現在的公顥寒就好似一個真正的瘋子，臉上的猙獰與冰冷在翻滾中時斷時續著，雖然他依舊在極力地反抗，但是那些瘋狂的吼叫夾雜著冰冷低沉的聲音如同決堤的洪水不斷涌出。

    那些凡人自然被嚇破了膽，他們還不想死，似乎是在慶幸自己站的位置靠後並沒有出頭的意思，戰戰兢兢地跑掉了，幾個被絆倒的人無不是麵露絕望，手腳並用在地面上攀爬著。

    死氣的交替變化在公顥寒的身上並沒有持續太久，靈嬰後期的實力相比於化境還是差的太遠太遠了，公顥寒無法堅持，那個嬌柔的身影隨著幾段無法割捨的回憶再次被壓回了心底。

    他猛然的站起，忤天劍竟是破土而出，一個沒來得及逃跑的男子直直被劍鋒插在了地上，血泊直直擴散著，又是一次飛起，徹底沒了氣息。

    公顥寒雙目漠然地向前走去，這是一條不歸路，但是隻要他的內心中還有蘭西月的身影，一切就不算結束，自己也沒有理由放棄。

    蘭西月選擇和他相反的方向，只是相反的，她無法忘記痛苦，即使能感受到那個身影和自己的距離越來越遠，能感受到自己的內心在暗暗作痛，她也沒能停下離開的腳步。

    “或許，這真的是一段不該有的情感……”蘭西月說著拿出了玉簡，感受著上面的氣息，她最終沒能下手捏碎，似乎一切的答案還寫在這枚玉簡中，不到最後一刻……她同樣不會放棄。

    相似的兩個人，倔強的兩個人，這不是個巧合，因為生命的軌跡如此鋪就，因為他們命運不會因為陌路而有絲毫的偏差。

    夢神星並沒有因為兩人的離開而垮臺，相反的，明月的身上扛起了全部的重擔，她是聖女，她是姐姐，既然自己有了年齡上的優勢，那麼這份責任也是與生俱來的……

    “夢神星一直沒有一個正式的宗門領袖，這個位置一直為你留著……”夢神語重心長的話語中帶著一股無法推卸的威嚴。

    明月面前有一個樸素的托盤，似乎是爲了襯托其上物品的華麗，那是一套鮮豔異常的衣裙，濃郁的空三境氣息散發而出，顯而易見，上面所承載的是一份宗門的傳承。

    “自上一任星主仙逝，千年有餘，只剩下我這個不爭氣的師弟苟延殘喘，今天幸得命運相助，若是我夢神星日後能有什麼大機緣，那就好了。唉……”說著說著，夢神戛然而止，相伴的還有一聲輕微的嘆息。

    直到明月從夢神星大殿外的臺階上一段段走過的時候，她才從強烈的恍惚感中清醒，她並沒有繼承星主衣缽的意願，但是無論如何，只要有了這份擔當，那麼她就要承受這份責任。

    即使這份責任很重，不是她想象中那麼輕，即使這份責任會讓她忘記所有，但是她也只能奢求這將會是更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