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們也不是很清楚。在山下接了您回來，剛纔也只是撇得一眼，還未來得及去打探，那我們即刻……。”

    “不必了，最近這樣大喜的情況，縱有天大的過錯，按照我爹和五叔的脾氣秉性，應該不會懲罰那弟子多重。”

    錦心拍自己一下腦袋——怎麼又開始瞎管事，難怪五叔將這副掌門交給我，而不是錦青，明顯是看中自己的脾氣秉性。這一家子性子都疏淡好玩樂，唯獨自己好管閒事。

    晚膳錦心錦青跟幾位叔叔還有祖父一家子熱熱鬧鬧的坐在一起吃飯，廚房早就已經備好錦心和錦青最好的幾樣菜，用糯米發酵而來的醪糟用廣灶久頓著豬腿那部分紅燒肉做成醪糟紅燒肉，龍虎山邊稻田裏最肥美黃鱔玩內臟洗淨，切斷，穿水再用早上用溫熱水泡好的透明紅薯粉絲與蔥薑蒜和加上花雕酒和辣椒豆瓣爆炒，成就一盤濃香鱔段粉絲，用攏月山後雪水與冰糖，粗鹽，青花椒和紅花椒等香料所泡青色小米辣和紅色朝天椒，用青城山下的魚塘最肥花鰱魚魚頭所做雙椒魚頭。

    圓桌上一家人聊得無非是說一些蜀山，峨眉，丹青，龍虎山上弟子誰誰誰天賦異稟可性子不夠內斂，唯恐將來出師後在暗處吃虧，又哪個一生未出師門的老弟子在某一天無聲無息不知去了何處。

    提得最多的便是那位峨眉的子墨師兄，劍法精進不少，勤奮且聰敏，有是哪位仙人遊歷四海，得了件什麼樣稀奇的寶貝，再就是唐門哪位弟子有某些做什麼事的潛力，挑個合適的時機派遣去哪裏作件什麼事——對錦聰提得甚少。

    峨眉山下那家，還有京畿蜀江春，

    誰跟誰拜了把子，

    出師酒，龍虎山，

    “不照看就是照看的一種，不關心也是關心的一種。”唐錦心心裏想起唐天之這樣的話來。錦青趁著身邊姐姐在走神，自己父親唐晉華在跟祖父議事將碗裡的飯偷偷倒給錦心，錦心見了滿滿一碗白米飯撫頭嘆氣：“錦青，我也吃不下了。”

    月明星濃，錦心抬頭時看見自己的孃親望著自己，想起自己和柳懷言之事，應該要提前支會一下母親。

    “心兒你終身大事可以自己做主，只是那柳公子人在京州京畿都城當差，未必肯隨你到這天心崖上來。你父親前幾日從峨眉回來，還說起你子墨師兄忠厚敏慧，又是孃親我姑姑的外甥，正好門當戶對。”

    “我之前的確也思慮過，的確如母親所顧忌一般。我知道作為長女是應該擔起唐門的重擔，不過眼下還有錦青……。”錦心想到錦青到時候也是要遠嫁蘇州闌蘇，趕緊把錦青二字吞回去。

    “錦聰，錦聰作為孫字輩的子嗣出世，我們不就不用趟這大任的水，況且幾位叔叔都還年輕，不一定非要指著女兒來擔著這擔子。再說了，孃親和爹可以隨我去京畿附近找個大宅子住下，反正京畿祖業也盛隆，又是唐門的根基，正好親自過去打理。”

    “老話說女兒大了真是不由娘，我看來也只能走上別的母親都要走的路，送女兒出嫁。不過為娘不曾見過柳公子，也不曾留意蜀地外江湖之事，怕是心思深沉之人，你遠嫁京畿以後受氣。你爹一向是由著你的性子，不知道這次會不會應允你所求之事，恐怕在見柳懷言之前，他不會鬆口評判一個字。所以將那柳懷言約見一下，我和你爹明著瞧一眼也行，或者在望江樓的茶肆對坐一會兒探探底也好。錦心呀，我和你爹尚且如此放不下心，最難過的怕是你爺爺那一關。你爺爺一向最疼愛你，錦聰出世也只得你爺爺看了一眼，你出世那會兒，你爺爺守著你一整夜和諸位叔叔逗你，第二日還把你裹得像個端午節的粽子，專門抱去石室給你奶奶看，在石室呆了一上午，只從你奶奶走後，你爺爺從來不曾那樣笑過。”

    錦心從把這件事給母親說後，看著母親深深淺淺的說了如此多的話，已經趕得上以往半月的話了，便知道母親對柳懷言一萬個不放心，對自己可能會遠嫁一萬個憂心。這會子看著母親一直在憂愁的眼眸，錦心把能想到的法子想了一個遍。

    若是柳如絮願意跟自己到這天心崖上來，那真是皆大歡喜了。可若是他來，成天待在這陰冷潮溼的山上，會不會煩悶。尚且他在京畿原本是有師傅和師弟的，跟著自己倒像是入贅。他不介意，萬一他師傅不允呢？自己所知道柳懷言和情況，也是念珠所提起的，到底柳懷言心裏怎麼想，兒時如何度過的，因為在隱梅山莊時日淺，也沒聊到深處出去。錦心轉念一想，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那柳懷言並未說此生要跟我一起度過。——可他將青鳥留給我傳信，也不曾對旁人多說什麼，那必定是對我有意。他離開京畿的確不妥，那我就講爹孃一起帶到都城好了，反正到時候總會有法子的。

    “心兒，孃親叫你呢？你在想什麼？等你爹回來，我同他商議一下。天冷了，快回房去，晚上叫隻影再給你墊一床雪花被。對了，你那屋子裏不知何時飛來一隻雪燕，你可看好了，別被那些毒物給吃了。”

    隻影和暮雪提著燈籠在門外已經侯了多時，一來少主這次出去甚久，終於回來了。二來少主單獨出去遊歷肯定有很多趣聞。

    暮雪在微風裏等得有些煩躁，隻影壓著聲音說：“少主一會兒就出來了。”

    門同時開了，錦心一邊從夫人房裏走了出來，一邊整理披在自己身上雪白的薄狸，一邊應承著裡面的母親：“那雪燕可真會挑地方，竟跑到這天下最不該來的地方”。

    暮雪隻影歡喜的迎上去，卻見錦心面色陰鬱，便什麼也沒說沒問。

    “有一件事不知公子是否想知道。”暮雪在將近錦心臥房門口說。

    “是今日被我爹懲罰的弟子？”

    “公子，那人根本不是唐門的弟子，只是穿了一身弟子的衣服。”

    “暮雪，你如何得知？”隻影輕輕問。

    “姐姐傍晚叫我去給公子摘後山柑橘回來時，爲了方便趕快回來，我走了一條小路，哪知道草長得太高我迷了路。走過了平日回唐門的暗道，又轉回來時遠遠看著周師兄和吳師兄將那弟子的衣服換了去，然後往山下去，那弟子嘴裏咿咿呀呀，實在不知道講了些什麼。只是周師兄這人本來就嗓門大說：“唐門雖然不會找你麻煩，你從哪裏來，就不要回哪裏去了，你師傅張大夫那我會親自把你剛纔寫好的信給他。這是一千兩銀子你帶著，最好帶著家人離開蜀地，去過逍遙日子吧。”

    “周師兄可看見你了？”

    “我哪裏敢讓周師兄看見，趕緊躲在離路很遠的草叢裏。等他們走了半炷香的時辰纔敢出來。”

    “給錦聰接生的不是錦青的奶媽翠娘嗎？”

    “稟公子，翠娘在小公子出生頭一天咳嗽不止，於是堂主讓周師兄連夜請的大夫上來，那大夫我們都沒見過。等到小公子出生後，翠孃的咳嗽突然之間就好了，誰平日裏咳嗽不都是小半月纔會好，所以我和姐姐覺得蹊蹺。”

    “那人可能被割了舌頭或是下了禁言蠱，此事只有我們三人知道，我娘也不能告訴，雖然有蹊蹺，但你們一定不能忍不住就給平日在一起的姑娘們說，特別是五嬸房裏的小雀好打聽又最是傳話快。”

    “公子放心，暮雪什麼也不知道。”

    “興許是我們多想，也洗漱完了，咱們躺下吧。知道你兩一定好奇這半年我都去了哪裏，我這次出去可遇見了好幾個妙人和不那麼妙的人，去抱你們的枕頭過來。”

    暮雪隻影歡喜的去抱枕頭的空隙，錦心一個人琢磨：五叔他既不修仙修道，也沒什麼抱負，更對江湖紛爭沒興趣。爹說他從小到大除了練劍和養蠱，就喜歡烹飪佳餚，年幼時喜歡跟在這唯一的姐姐四姑母身後去後山抓各種仙鳥和走獸。五叔的心思從來都不深，他這是在隱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