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又絮絮叨叨說了些。其他人一時半會兒沒接話。只漫不經心地聽著，隨意敷衍兩句，到了於老太爺的屋裏，姨母這才收了聲音。

    她小聲對老頭說：“爹，姐姐和姐夫一家已經來了，只是先前陪大哥說了會兒話。”

    李憑順著她的聲音，看見屋裏最高位置上擺放著一張木椅，椅子上坐著個乾瘦的老頭，鬍子花白，但身上卻穿著非常華麗，一層層的，將這老頭打扮得像個花俏的枯木人偶。讓人看著莫名有些不適。

    老頭朝他們看過來。頭髮鬍鬚也稀疏，臉上帶著老年斑，眼睛雖然有些渾濁，但好在較為溫和，帶著少有的慈愛。

    打量一圈之後，老頭微微點頭。聲音也滄桑中透著幾分寬容：“我已經說過了，這個事情不用太麻煩，我的身後事一切按照最簡單的來，其他都不重要，只要你們每個人都過得開開心心，我就滿足了，不要在我這裏浪費太多精力。”

    “爹，我們沒有覺得麻煩，這個是你的大事，不能馬虎。”姨母不贊同。

    老頭聽了這話，臉上的表情黯然了下來：“生與死，雖然都是大事，但是到我這個歲數，早就已經看淡。你們又何必急在這一時半刻？你看我這身體……”

    話沒說完，他就咳起來，李憑聽著他呼吸的聲音，簡直像一個破風箱。感覺此人應該是肺部出現了問題。

    好不容易，老頭的咳嗽終於平息下來，又掃了一眼屋裏的人。這次，他突然看見人羣后麵的李憑，渾濁的眼睛一亮：“這是……”

    牛震天主動上前：“外公，這位是李醫師，是我家的好友。這次我帶他來給舅舅治腿。”

    “啊，你舅舅的腿還能治好嗎？”

    “李醫師說可以的，剛纔已經給舅舅餵了靈藥。再過一個小時，就能——”

    牛震天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於老太爺抬手打斷：“這位年輕人，我以前年輕的時候，長得跟你差不多，不過我還是知道，凡事不能過分吹噓，你這毛病可不太好，等到你像我這麼大的時候，想起年輕時吹過的牛，自己都會笑話自己的。”老頭說著嘿嘿一笑，伸手拍拍自己橘子皮一樣的老臉：“害臊啊。”

    李憑忍不住，微微睜大眼睛。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仔仔細細觀察這老頭的每一寸褶子，完全想象不到，他年輕的時候是什麼吊樣，居然敢拿出來跟自己比，這老不修！

    要亂吹牛的段位，李憑感覺這一刻的自己——完敗。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看看人家這技巧、這吹牛方法。

    “老人家，你今年多大了？”

    牛震天忙小聲補充：“李醫師，我外公七十了，我之前跟你說過。”

    李憑面色嚴肅，一本正經搖頭：“不，我覺得他不像七十。”七百歲的老王八殼，都沒他臉皮厚。

    輸了，輸了，甘拜下風。

    於老太爺耳朵沒聾，眼角的皺紋一動，盯著李憑：“那你覺得我像多大歲數？”

    “四十吧，我看你老人家身子骨還是很健壯的，只是肺部有些不好。可能是之前曾經感染過。”

    於老太爺爆發驚天大笑：“你這娃娃不但人長得好，嘴還甜，跟我很投緣呀。我這些孫子沒有一個像你的。”

    這話說的，你孫子要是像我，你肯定不同意；我又不願意當你孫子，要不咱倆拜個把子？

    老頭笑過之後，又開始咔咔咳嗽起來，簡直像坐在椅子上，艱難撲騰的皮皮蝦。

    李憑想了一下，再次拿出桃木牌，水晶筆幾下書寫：清肺寶金丸。

    “老爺子，你吃了這個試試。”李憑將要完直接遞給他。

    “這是？”

    “外公這可是李醫師的靈丹啊，絕對有效。”牛震天掩飾不住地激動。

    老頭搖頭：“算啦，我都已經這把年紀，身體大不如前，不用瞎折騰——”

    話音未落，就聽見門外傳來大叫聲：“爹，你試試吧，他給的東西真的很神奇。”門外走進來的，正是牛震天的舅舅，此刻他的腿已經和正常人沒有區別，行走自如。

    老頭目瞪口呆：“你的腿……”

    “好了！”中年男人激動的原地跳：“真的已經完全好了。”

    李憑還沒反應過來，老頭已經一把搶過丹藥吞下去：剛剛還說的不用瞎折騰呢？

    老頭吃完之後，吐出一大堆汙跡。再過半個小時，居然不喘不咳，身體從未有過的輕鬆。

    於家老太爺從喜喪變成喜事，整個人年輕二十歲不止，瞬間在於家莊瘋傳。

    有個名叫李英俊的醫師，治病救人，神乎奇蹟，無所不能，比神殿的神官還要厲害。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李醫師的名聲，方圓百里之內已經無人不知。

    於清淼找到李憑，普通一聲跪下：“李醫師，你能教我這些嗎？我想跟你學，這樣我們有傷病，就再也不用求神殿的神官。”

    李憑想了一下，果斷點頭答應：“行，這對大荒界的百姓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否則在神殿的壟斷下，不知道多少人求告無門。

    這些靈丹雖然不能教給他們隨意使用——也不夠所有人用的，但是，可以將自己之前看過的醫書寫出一些，讓他們從基本醫術學起，再具現一些大荒界沒有的草藥，這樣普及之後，相信以大荒界百姓的能力，一定能創造屬於自己的奇蹟。

    一年的時間，飛馳而過。

    ‘神醫堂’的名聲，已經傳遍整個大琬國。而李憑則在這一年時間，加快修煉的速度，同時繼續書寫小世界。有神醫堂作為引力，大批民眾自發而來，小世界的蘊養十分順利。

    與此同時，再從小世界中將東西帶到大荒界，形成個良性迴圈，一切欣欣向榮。

    這一天，李憑正坐在自己屋前，看著於清淼帶著幾十個徒弟，打理藥園中的草藥。

    牛震天恭敬說：“李醫師，外面來了個人。他說找你有重要的事情。”

    “好，我去看看。”

    李憑來到門口，看見一個身量頗高、氣質儒雅的男人，站在一旁，看著神醫堂進進出出的病患，若有所思。

    而這男人身邊，而站個身穿黑袍的冷峻男人。李憑從他的衣著打扮一眼就看出：這是神殿稽查使！

    能讓神殿稽查使陪著的男人，難道又是一位教皇？

    中年男人視線落在李憑臉上：“李醫師？我應該叫你李英俊？還是李憑？”

    李憑嘴角繃緊，看來自己一切偽裝，都逃不過此人的眼睛。

    “你是？”

    “我？你可以叫我文巍然。”

    黑衣稽查使將手中鐵槍狠狠一杵：“放肆，對我神殿文聖，居然還不下跪！”

    “文聖？”李憑是真沒聽過。荒界尋常百姓，最多隻知道神殿有教皇，對天均塔中更高層次的勢力一無所知。

    文巍然面色平和從容：“我們找其他的地方談談？”

    李憑獨身一人，直接帶著他們來到城外，找了個偏僻荒涼的地方，直接摘下臉上的面具，開門見山：“文聖，是教皇之上的統領？”

    文巍然點頭：“可以這麼說，神殿一共十二位教皇，教皇之上是四聖。我只是其中之一的文聖而已。”

    李憑心中警惕：“不知文聖找我，所為何事？”

    “我仔細查過你的事情。你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傳頌郎，到驪山城一個罪役，離開之後，先去了西陵國，成為說書人，創立強龍幫，給西陵人諸多武學，使得西陵士兵膽敢與神殿對峙，說書人行業風靡；又在薜蘿林中，折損我神殿許多神官、稽查使，以及一位教皇。後來出現在滄浪海，在海皇的追擊下，仍然能夠逃脫。我很好奇，你是怎麼做到的？”

    李憑挑起嘴角：“你猜。”

    文巍然不猜，一如既往地儒雅從容：“若是我親自動手抓你，你還能逃得掉嗎？”